立初霜拎著外賣坐進車裏,從塑料袋裏麵拿出來一個小盒子,遞給立夏,說:“來,先趁熱吃炸糕。應該比上次還好吃。餓了吧?”
立夏接過來盒子,打開一看,炸糕表皮酥脆,裏麵的豆沙隱約可見,小心地咬一口,軟糯又焦脆的皮,甘甜的餡料,真好。她扭頭看了看立初霜,笑了一下。
這微微一笑,讓立初霜鼻子發酸。她想起來立夏從小就是個乖巧的姑娘,無論手裏有什麽好吃的,都會讓媽媽、爸爸或者小姨嚐一嚐。今天的立夏還不能恢複到那樣的互動,可是那一笑,就是進步的表現啊。
立夏品著炸糕的甘甜,又扭頭看了看餐館,裏麵有一個高個子男生的背影,剛才是他送外賣出來的吧。媽媽說他住在對麵的街上。
“月亮好大啊。”立初霜緩緩開車駛向家的方向。
立夏沒有回應,但是立初霜在她明亮的大眼睛裏麵,看見了如星辰般閃爍的光彩。今天她們都很開心。心理輔導卓有成效,醫生建議帶立夏多做一做以往喜歡的活動。立初霜二話沒說,就帶著立夏來到了Foster City的一個冰場。
立初霜去租冰鞋,回頭看見立夏雙手按在玻璃上,鼻尖湊近,目不轉睛地看著冰場上的老老少少。待她聽見立初霜喚她的名字,才轉過頭來,長長的睫毛上凝著幾滴細小的淚珠。
立夏換好了冰鞋,立初霜把自己脖子上的圍巾給她戴上,輕柔地把長發從圍巾下拉出來,鼓勵地說:“去玩吧。”
立夏愣著,微蹙眉頭,眼裏的疑問立初霜明白:“媽媽你不滑嗎?”
立初霜笑笑說:“媽媽累了。你自己去滑吧。”
立夏輕輕點點頭,剁著冰刀,拉開門,走上了冰麵。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似乎被包容在特別溫柔、特別純淨的一種冰氣裏。輕輕蹬了一下右腳冰刀,立夏緩緩滑了出去,好像進入了自己熟識的舊夢一般,既放鬆又興奮。她一步一步,越來越大幅向前,好像要抓住夢裏若隱若現的線索一樣。那前麵有光,有聲音,有人影,有未知一切的答案。
立初霜看著立夏在冰場外圈一圈又一圈地飛馳,越滑越快,心裏不由得緊張起來。她可千萬別摔了。剛才立夏看自己,明白地是在問:“你不是很喜歡和我一起滑冰嗎?為啥不來?”
是啊,她媽媽立晚秋年輕時是運動高手。立夏記憶的靈光乍現,是立初霜盼望的,也是害怕的。什麽時候,當她完全記起來往事,也許就是自己難以麵對她的時候了。
當年在大學的時候,立晚秋就是乒乓球隊員,經常在課後練習。她穿著紅色球衣,敏捷矯健的身影,曾經是運動場中的一道靚麗風景,像是一團火在上下竄動。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男生的目光。立初霜有時候會去看她比賽,才被男生發現有那麽一個“立晚秋的複製品”。
當年的陸一鴻,是不是就是讓那團火勾走了魂?
眼前冰場上的立夏,一樣敏捷矯健,輕盈如燕,卻像是一枚包含宇宙寂寞的流星,一次次在立初霜眼前掃過,在身後淅淅瀝瀝地灑落著冰淩花。
立夏飛奔了幾圈,累了,跑出來坐在長椅上喘氣。她兩手在身邊撐著椅子,優雅地伸著兩條長腿,臉上帶著少見的健康紅暈。
“累了吧?我去買杯熱可可給你?”立初霜說著就從提袋裏拿出來錢包。立夏輕輕地接過來錢包,站起身,咚咚的地剁著冰刀,向小賣部跑去。
這是出事以後她第一次如此明顯地、愉快地和立初霜互動啊!而且她勇敢地自己去點飲料!立初霜喜不自禁,眼眶發熱。
過了一會兒,立夏一手咖啡,一手熱可可回來了。她喝了幾口,然後放下杯子,又跑向冰場。這次,她直接滑到了中間,輕柔伸展手臂,慢慢旋轉,像是隨風拂動的柳葉,又像是飄落的白色花瓣。
熟悉了一會兒旋轉,立夏開始謹慎旋跳,隻是一小圈------跳起,落下,揚起手臂,伸展一條腿,再跟著猛滑幾下。就這麽慢慢地跳動,沿著內圈,用冰刀在冰麵上畫出一個又一個完美的螺紋。
“哇,那是你女兒?那個一身白色的小美女?”立初霜被身邊一個讚歎有加的媽媽嚇了一跳。
“是啊,很久沒滑冰了。她從小訓練的,水平不錯。”立初霜心裏一陣自豪。不過,想起來以前立晚秋自豪的臉色,她又感到莫名的酸意。立晚秋曾經什麽都有,生個孩子也成了仙女。
立夏滑到了冰場中央,稍微頓了一下,低著頭有點心不在焉地轉著小圈子。猛然間,她扭頭看向外邊的媽媽,抿了一下嘴,身體開始發力高速旋轉起來。她一條腿輕輕翹起,手臂輕柔起舞,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延時拍攝的花朵吐蕊的錄像回放,她裙裾飛揚,勾勒出青春有力的身材;黑發如幟,溫柔輕撫著純淨如冰雕般的臉。
立初霜忽然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慌和猶疑:她會不會終有一天,如一隻白鳥一樣,振翅飛走,不再回頭?
那天立初霜回到家,和立夏一起吃了晚飯,立夏縮回自己的小窩,沒再出來。立初霜照例先洗澡,然後換上灰色大毛衣居家服,在書桌前坐下,翻開書本,開始學習。
上次和律師見麵,回來讀了所有資料,她現在算是完全明白了:立夏父母留下的錢和地產,自己是動不了的。那個曾經可變更的(revocable )生前信托,在立夏父親去世以後,就已經成了不可變更的了(irrevocable)。
如今,這個生前信托的受托人和管理人是一家公司,他們依照信托條款,每個月給立初霜一筆她和立夏的生活費----很寬裕,但是,對立初霜來講,很僵化。任何財產她都碰不了。等立夏到了二十一歲,會有另一筆比較大的款項支付給立夏。到她二十五歲的時候,立初霜監護人的身份就會消失了。
立初霜現在其實不需要太多錢。她以前在美國公司香港分部工作,收入還不錯,有一些積蓄。因為一直身體欠佳,她的職業野心也有些蒼白。不過現在不同了,她可以在美國展開新的生活,新的職業規劃。美國這幾年經濟還可以,尤其是地產這一塊,可謂是蓬勃發展。如果進入地產行業,自己投資管理一些資產,也不錯。
那個成天在她身後叫著“姐”的地產經紀,讓立初霜有些看不起。生意哪有這麽做的?一上來就把自己擺在了卑微的地位。換做她立初霜,絕對要做出一種姿態來-----讓她的客戶信賴,甚至依賴她。有著心理學和商科基礎的立初霜覺得這並不是什麽難事。
不過,地產經紀賺傭金,就算一年忙死人,也不過是幾十萬的收入。唯有圈錢,投資,讓別人的錢為自己服務,才是正途。
無論如何,立初霜決定,先考一個地產經紀執照再說。她喝了一口茶,翻開書本,刷題。
夜色漸深,窗外黑色的大樹上傳來貓頭鷹低柔的咕咕聲。遠處有軌電車轟隆而過,讓人可以想象空蕩蕩的車廂和裏麵不斷轉動的光影。立夏和立初霜兩個人,在各自的空間裏悄然無聲地思考著自己的未來。
立夏的思考方式是畫畫。在今天的一組眼睛素描旁邊,她畫了滑冰的少女,畫了自己的雙肩包,畫了書本和筆。她知道自己以前是上過學的。可是學校在哪裏?自己的朋友呢?老師什麽樣子?教室在幾樓?一切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好像是潛在水下的人,想努力看清岸上的世界一樣-------非但看不清,還覺得越來越窒息。
她翻開相冊,看見和自己一樣年紀的幾個女孩。她們應該是自己曾經的朋友吧?還有爸爸,他的麵容那麽熟悉,又那麽陌生。相冊裏的老婦人,聽媽媽說,是姥姥,就是媽媽的媽媽。
最多的鏡頭,是媽媽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光:她抱著繈褓中的自己;她抱著梳著衝天揪的自己;她摟著坐在她腿上的自己;她和自己一起吃冰糖葫蘆,一起去海洋公園......那一切美好鮮活的日子,怎麽全都記不住了?看起來都是別人的人生。
立夏覺得頭疼起來,她鑽進被窩,蒙住頭。黑暗中,她又看見了那雙眼睛。現在她越來越肯定,那是一雙男孩子的眼睛。他應該和自己差不多大?或許大上幾歲?他的眼睛那麽好看,他也一定很帥吧?他的眼睛那麽真誠,他也一定很溫柔吧?
是在哪裏看見過他呢?能夠那麽真切地看見他的雙眼,當時是不是離他很近?如果在街上遇見,能認出他嗎?他能記得自己嗎?他能認出自己嗎?
他是誰?他又在哪裏呢?
立夏想著想著,迷迷糊糊睡著了。夢裏,她和媽媽一起在一個大都市的酒店喝下午茶。周遭的聲音和光影都模模糊糊,像是隔著一層毛玻璃。媽媽溫柔的眼眉卻那麽清晰。她穿著鵝黃色的薄羊絨開衫,裏麵是珍珠白的背心裙,帶著一條細細的金色項鏈,上麵掛著一顆大大的黑色珍珠。媽媽濃密的齊耳短發中,一對梅花形狀的耳環若隱若現。
那梅花好漂亮,薄金屬塑形的花瓣,細小珍珠做的花心,銀色的花閃爍著溫潤的光彩。銀色的?怎麽自己的梅花是金色的?
立夏猛然醒來。她從被子裏鑽出來,看見床頭櫃上台燈下那朵金色梅花的發卡。同樣的款式,媽媽也有一朵,是胸花。媽媽從來沒解釋過,這兩朵花是不是曾經是一對耳環。
她伸手小心把那朵金梅花撿起來,在手裏把玩。金色,銀色?也許,很多東西在夢裏都褪色了吧?好像剛才夢見點心提籃裏的美食,似乎也沒有顏色。不過,媽媽的衣服是有顏色的。還有,她暗紅色的指甲.......
立夏側耳聽到臥室外麵有動靜。媽媽還沒睡嗎?都一點鍾了。立夏想去喝水,於是把腳伸進絨毛拖鞋裏,開門出來。看見客廳一角的落地燈還亮著。媽媽背對自己,戴著耳機,在新買的電子鋼琴上,十指上下飛舞,彈得正入情。她的身體隨著立夏聽不見的音符而擺動,雖然背對著,立夏都似乎能看見她七情上麵的樣子。這是一支什麽曲子?
自己似乎是學過琴的。媽媽也是接受心理醫生的建議買了這架電子鋼琴。可是立夏手指摸著琴鍵,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欣喜,和下午穿上冰刀的感覺差遠了。媽媽這麽會彈琴,難道自己以前不喜歡?
立夏開始頭疼,於是連水也沒喝,又轉身回了臥室,鑽進了被窩。
客廳裏的立初霜,完全沉浸在命運交響曲的波濤翻滾之中。黑白琴鍵之間,是她最能放開自我的地方。她可以跟著琴鍵的敲擊,一下下觸碰自己的神經,激蕩出說不清的快感。在琴聲起伏奔湧之中,她可以忘記自己是誰,可以不必扮演各種角色,進入忘我的境界。
從小到大,立晚秋輸給她立初霜的唯一的東西,就是音樂。
當然,從今往後,立晚秋永遠也贏不了了。因為,她死了。
立初霜不知彈了多久,直到大汗淋漓才罷手。去衝一個涼,喝一杯自己調製的花草茶,很快進入安眠。
第二天早上,她精神抖擻地起床,出門鍛煉身體,和馬路對麵晨跑的大男生打了個招呼。那孩子似乎不上學,隻是在餐館打工,可是看起來卻不是池中之物。立初霜看著他健美的背影,心裏好生羨慕。不知立夏什麽時候能這樣全身心地充滿活力?
回到家,立初霜做好早飯,和立夏一起吃。她正專心地翻閱《星島日報》,忽然覺得立夏盯著自己。
抬起頭來,才明白立夏盯著看的是自己的項鏈:金色鏈子,一顆碩大的黑珍珠。
“喜歡嗎?”立初霜問。
立夏眨眨眼睛,微微點了點頭。她背對著晨光,長發在腦袋頂上挽了一個鬆亂的發髻,周遭的碎發被朝陽染成了金色。逆光的臉龐看起來好像半透明的羊脂玉一樣純淨。一絲微笑在她嘴角綻放,讓立初霜快喘不上氣來。
她伸手到脖子後麵,摘下來那根項鏈,直接為立夏戴在了脖子上。
立夏抬起手,輕輕觸摸那枚黑珍珠,想到昨夜的夢,一臉迷茫。
~~~~~~~~~~~~~~~~~~
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謝謝!
中英文夾雜,有些單詞我不認識,還得去查,我已經多年不碰英語了,目前隻能接觸到日文,哎,知識不夠啊,我……
她裙裾飛揚,勾勒出青春有力的身材;黑發如幟,溫柔輕撫著純淨如冰雕般的臉————同讚!
月亮好大啊。”立初霜緩緩開車駛向家的方向。————也是中秋季嗎?我記得是夏天。。。
順祝可可闔家中秋快樂!也祝月圓人圓穀雨立夏更圓滿!
呀,隻有閣樓了,更好更好!
中秋快樂。
這句話感覺姐妹兩曾與同一個男人有感情糾葛?
一個小問題,立夏買咖啡也不用說話嗎?
祝才女妹妹和家人中秋快樂!
祝可可和家人中秋佳節快樂!闔家團圓幸福安康!
祝可可中秋節快樂!闔家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