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底開淼在執行任務時飛機被擊落,至今已經一年多了。那日的經曆,開淼還是曆曆在目。
開淼在寒冬的黑夜裏跳傘,降落在一個小村莊旁邊的荒地。他迅速把降落傘收好,脫掉自己的外衣,一起藏在了旁邊的小樹林裏。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開淼發現除了左腿在跳傘出機艙時被撞出了淤青之外,可以說是毫發無損。他跑出小樹林,找了一個大岩石,在後麵挖了個坑,把手槍和匕首埋了進去。他知道這一帶應該是解放區,他帶著武器非但保護不了自己,恐怕要帶來很多麻煩。
往哪裏走?開淼手裏握著指南針,心裏充滿了矛盾:他知道所在地應該位於河南鄭縣一帶,是解放區和國統區的邊緣地帶。如果他順著鐵路往南走,可以一路回武漢。武漢是國民黨駐守地區,他跑回去的話,假以時日應該可以歸隊,繼續參加戰鬥。可是,他希望繼續戰鬥嗎?參加內戰以來,他看到了幾十萬中國人在血淋淋地相互廝殺,真的厭倦了。以前駕駛飛機,搏擊長空的壯誌早已被磨滅。一次次起飛,變成了精神上的折磨。
如果他向北走,進入解放區,唯一的出路就是投降。共產黨解放軍殺俘虜嗎?還是會把他再次投入到沙場?軍中對於共產黨的宣傳很多,不少地方開淼覺得很有道理,但是也有不少地方讓他困惑。他無法全心相信他們。
或者,他可以藏起來,等到戰事結束?但是,那會是哪一年?他在荒郊野外的寒冷冬夜,瑟瑟發抖,前所未有地想家,想父親,想青蓮。或許,他應該悄悄回到漢口,和青蓮一起過默默無聞的日子。不過,逃兵是要伏法的啊......
天開始蒙蒙亮了,開淼需要找地方吃點東西,搞一件厚一些的衣服。身無分文的他,知道隻能去偷了。
還沒等他想明白,在一個小路旁的大樹下,他的腦袋讓一粒石子狠狠地擊中。隨即一聲嘹亮的叫喊把他嚇了一跳:“不許動!舉起手來!”
開淼舉起雙手做投降狀,看見自己被幾個拿著紅纓槍的孩子給包圍了。為首的一個小姑娘看起來七八歲,梳著兩根麻花辮,柳眉杏目,穿著一件打補丁的小花褂子,腰間別著彈弓,殺氣十足,似乎是她身邊高高矮矮的孩子的領導。
“繳槍不殺!”那小丫頭又是一聲大喝。
開淼笑了:“我沒有槍啊,小妹妹,我不是壞人,就是路過的。”
“胡說!你在這個時間鬼鬼祟祟地在荒野裏走動,沒背包袱,穿著奇怪的衣服。還有軍隊的鞋子,就是狗特務。你不要以為自己可以逃跑。我們已經派人去找解放軍了。你跑不了!”她雖然嗓音稚嫩,可是邏輯清晰,擲地有聲,讓開淼刮目相看。
開淼四下看了看,要是逃跑,隻能去林子裏。這七八條紅纓槍估計也擋不住他。於是他抬起目光,看向為首的小丫頭腦後,大叫:“別開槍!”
孩子們,連帶著那個小頭領都回頭望去,開淼趁機推倒了一個男孩,轉身要跑。沒成想,他的屁股一陣刺痛,“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回過神來,他看到小丫頭以淩厲的攻勢拿著紅纓槍向他進攻。幾個孩子也跟著紮他。左躲右閃,搞得開淼滿頭大汗。他撿起來一根樹枝做防衛,得著空子撒腿就逃。
“衝啊!抓住狗特務!”幾個小孩在後麵緊追不舍。
很快,開淼在幾個武裝人員的槍下再次舉手投降。那個小丫頭提著紅纓槍就上來了,一下子把槍頭比在了開淼咽喉處:“叫你跑!反抗是沒有用的!”
“高小羽!”一個男人喝住了小丫頭,說:“好了。你們今天表現很好,立功了。咱們先把人押回去再說。”
開淼被俘,先是被關押在村子裏。他們對他還算好,不打不罵,管吃管住。過了幾天,有人來問話:“姓名,幹什麽的?”
“李三水。”開淼知道隱藏不了軍人身份,於是幹脆主動交代:“國民黨軍隊士兵。走散了。”
“部隊番號。”
開淼胡亂編了一個。那人把信息記錄下來。過了兩天,又來了:“撒謊是沒有意義的。現在給你最後一個機會----部隊番號,姓名。”
開淼想,也許他們發現了降落傘或者是自己掩埋的東西----那隻是時間問題,加上不遠處的飛機殘骸,估計自己飛行員的身份是藏不住了。於是他心一橫,道:“國民黨空軍第八大隊中尉飛行員,李三水。武漢人。飛機被擊落,跳傘逃生。都是實話。”
又過了兩天,一個長官模樣的人來談話:“李三水,你要知道,我們共產黨不會虐待俘虜,而且會給任何尋求新生的人一個機會。目前解放軍勢如破竹,解放全中國指日可待,你要考慮好自己的前途。我們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如果你願意投誠,歡迎你加入我們的空軍隊伍。“
“投誠”?不是“投降”?開淼聽出來這兩個詞的區別。他心裏很清楚,解放軍基本上沒有空中軍力,他們對於飛行員,尤其是經過嚴格專業訓練的空軍飛行員是求賢若渴的。
見開淼沒出聲,那個人繼續說:“這一帶還不是很安全。為了保護你,我要帶你繼續北上。等你看到解放區的生活狀態,接觸和了解我們的社會和理念,你再做決定不遲。我敢保證,你在新中國的藍天,一定有機會大展宏圖的。”
開淼說不出話來。新中國的藍天?那會是個什麽樣子?
“你也許不知道,延安接收過好幾個駕機投誠的飛行員。有的是從國民黨空軍過去的,有的是從汪偽空軍過去的。他們現在是解放軍的空中脊梁。那些有經驗有理想的飛行員,認定了大勢所趨,明白自己的才華要貢獻給中國人民,貢獻給和平。”
“人民”與“和平”兩個字,狠狠地擊中了開淼的心。他點點頭:“我願意和你去看看。”
於是,在村裏百姓的目送中,開淼和兩個武裝人員北上了。他在村口看見坐在大樹上的高小羽,握著紅纓槍,繃著小臉,就向她擺了擺手。高小羽一臉迷惑,沒有理他。
在解放區生活和接受“再教育”了一段時間之後,開淼做出了自己的決定。解放軍的領導對他表達了熱烈的歡迎,並且告訴他:李三水同誌,歡迎你!下一個重要的任務,是繼續北上,參加東北人民解放軍航空學校,為建立我們自己的空軍培養人才。
開淼懷著激動而不安的心情,隨著一小隊軍人向東北牡丹江市進發。很快,他就投入到訓練新飛行員的工作中。情況穩定下來之後,他請求給家裏寫一封信。領導同意了,說:“完全沒有問題。但是,信件要經過審查。”
1948年底,武漢的市麵更是混亂。國民黨看到大勢已去,開始了撤離。有傳聞說是李宗仁尋求和共產黨劃江而治,白崇禧不願意損失桂係兵力進攻。解放軍漸漸形成了對武漢的合圍之勢。
桂花樹花開花落,秋去冬來,青蓮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
“見字如晤!望別來無恙。我一切安好,隨舅爹爹去東北做生意。這是我思慮再三的決定,希望你能理解。盼望著和你團聚的一天。代我問候父親和你的家人。
三水”
沒有寄出地址,字跡歪歪扭扭,內容隻言片語,但是青蓮馬上明白這是開淼的訊息。“三水”當然是“淼”啊!他這般如此的隱晦,應該是怕別人看見。再加上提到了“舅爹爹”,青蓮立刻知道開淼是加入了解放軍。這始料未及的一封信,讓青蓮既驚訝又感動。太好了,開淼做出了正確的決定。他這是投誠了?還是投降了?既然說是去東北,應該是有特別的安排。無論如何,這是好消息。起碼她知道,開淼是安全的。
青蓮跑去給吳先生“報喜”,但是她暗自覺得這事不能讓太多人知道。於是他們倆約定,暫且保密。青蓮把信收到了箱子最下層,平時隻要是想到它,就能感受到溫暖和希望。也許,解放的一日就要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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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個七八歲的小孩真厲害,活捉訓練有素的飛行員!
有一個小疑問,開淼的字跡青蓮應該很熟悉啊,為啥要猜測呢?
這段情節是為小羽量身定做現寫的嗎?
也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可可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