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風雨狂亂之後,夏露吃了安眠藥,一覺睡得安穩。Pia則在晨曦微露的時候就起來了。她悄悄走出臥室門,看到Chris還窩在沙發上熟睡。
她踮起腳尖走過去,在他旁邊的地上坐下來,枕著自己的胳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昨夜他愛屋及烏的表現,自然而然,卻讓Pia難以忘懷。她發現Chris手臂上有一些劃痕,估計是媽媽昨天掙紮的時候抓的。唉,Pia在心裏歎口氣。不知道等媽媽醒過來能記得多少?會不會還有一場暴風雨在等著他們。不過,現在,眼前的他在朝陽柔美的光線裏如此美好,讓Pia不自覺地把所有的煩惱都屏蔽在心中的一個小角落裏。她要在這美好的事物中吸足養分,以備不時之需。
Chris醒了。他緩緩睜開眼睛,適應著漸亮的天光,看到Pia近在咫尺,溫柔地笑了。
“你好啊,早起的小鳥!”他輕聲說。
“早!”
“你看什麽呢?”他摸摸Pia的腦袋,問。
“看你啊。”Pia調皮地說。“看不懂的地方好多呢。”
Chris嗬嗬地笑了,問:“有哪裏看不懂?”
Pia伸手摸他濃密的眉毛,說:“這是幹什麽用的?”
“嗯......用來隱藏總想偷看你的眼神。”
“那這個呢?亮晶晶的東西?”Pia的手指輕柔地放在他眼皮上。
“一看到你就舍不得關上的東西。”
Pia笑了起來,繼續問:“這個大東西呢?”她點了點他的鼻梁。
“這個東西最近老出問題----總是感到你的氣息,哪怕你在千裏之外。”
“這個?”她輕撫他的嘴唇。
Chris抓著Pia的手,印上一吻說:“就這個功能。”
Pia把手掌蓋在Chris臉頰上,拇指慢慢摸到了他的喉結,又問:“這是什麽?”
“哈哈哈,你問倒我了,不知道呢。”
Pia鬼鬼地說:“我知道!我小時候問過我爸,他說是吃了雞屁股,卡在那兒了。”
Chris笑得喘不過氣,把Pia拉起來,讓她躺進懷抱,卻發現Pia神色黯然了。
“小時候多開心啊。雖然爸爸和我的互動並不是很多,但是他在家,我知道他愛我。”Pia低聲說。
“他現在也沒有不愛你。他走錯了一步,但是對你應該還是有父愛的吧。”
“估計我媽昨天是看到了爸爸和他的新家庭吧?也許看到了我同父異母的弟弟?要是我,也可能會受刺激的。或許也會發狂?”
Chris把Pia摟得更緊,說:“我不會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
“嗯。我相信!”Pia覺得自己比媽媽幸福太多了。她心痛地說:“我媽媽什麽時候能真的放下啊?她自己折磨自己,有什麽意義呢?”
“我看啊,你媽媽需要規律性地去見心理醫生。可以說是治療,也可以說是輔導。她的人生經曆這樣的事情,沒有完全垮掉已經不容易了,就像是飛機,沒有墜毀,隻是hard landing----降落的時候比較硬一點,首先要保證安全,其他的事情慢慢來。”Chris揉揉Pia的頭發說。
“也許吧。對了,我一直忘了問,這次我們坐的航班,飛機是你降落的嗎?”
Chris驕傲一笑道:“當然。Adam給我機會為你表演一下。我也忘了問你給我打幾分呢。”
“打滿分。特別柔和優雅,伴隨你廣播裏的語音,讓我那一刻忍不住想跑到你的駕駛艙。”
“哈哈哈,跑到駕駛艙幹嘛?劫機嗎?”Chris揚起眉毛問。
Pia轉過身來趴在Chris胸上說:“劫人!”
他們倆一起壓低聲音大笑起來。
Chris和Pia一起做好早餐,夏露起床了。大家圍坐在餐桌前,氣氛平和地吃早餐。
“你們今天有什麽安排?”Chris問。
“沒有啊。”Pia有些狐疑地問。
“我帶你們去海邊走走吧?”
“好啊,把Mat叫上?”Pia提議。
“對,帶上孩子吧。”夏露忽然接了一句,對Pia和Chris來講是個驚喜。他們不約而同地說:“好!”
天氣特別好,一行四人在海邊的小山坡上健行。Mat依舊自顧自地走在前麵,但是他知道Pia跟在不遠處,所以有時候會忽然停下腳步,也不回頭,就是等著Pia跟上來一點點,然後接著走。
Chris陪夏露走在後麵,一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以前爸爸帶他來海邊釣魚的事情。“我爸爸以前是個空軍飛行員,經常不在家。不過隻要是他不飛,就把全副精力放在我們身上,給我和媽媽很多溫暖美好的記憶。雖然一起做的事情,比如釣魚、種花、看球賽,都很普通,可是我記一輩子。”
“那你媽媽呢?她工作嗎?”夏露問。
“爸爸在空軍那些年媽媽沒工作,我太小了,需要有人照顧。媽媽也覺得我沒有父親一直陪伴,就希望她多花時間和我在一起。父親總是說,等他退役了,媽媽可以去工作。她原來是個護士,她特別喜歡。”想到往事,Chris不禁有些傷感。還沒等爸爸退役,媽媽就身體不好了。唉,美好的東西怎麽都那麽容易失去啊?
夏露也想到了自己原本的家庭。父親是個特別溫和耐心的人,比自己的媽媽要脾氣好。他們倆時有拌嘴,但不是吵架,是要強的兩個人之間的爭論,當然,每次都是媽媽贏。不過他們深愛彼此,也很愛自己這個獨生女。
而自己的小家庭呢?古塵恃才傲物,事業上一路順風,為家庭提供了很好的經濟條件。他是獨生子,父母很寵他,很看重他,所以從小到大,他也很看重自己的感受。他不會委屈自己的。說到底,他的人生安排是一層層的利益關係,而自己在最中心的位置。很多時候,明明是他考慮不周,是他言語傷人,是他令人失望,可是他總有確切的理由讓別人覺得愧疚。而那些理由的中心就是自己受了委屈。
很愛他的時候,夏露立刻就會自責,覺得自己像是古塵總是掛在嘴邊的那樣“軟弱,能力不足,情緒不穩定”。她喜歡自我批評,覺得這是調節家庭矛盾的一種柔軟身段。可是時間長了,她就變成了所有問題的負罪者。像是這次離婚,總是讓夏露有迫切自我檢討的衝動:是不是自己不求上進,是不是自己沒有風情,是不是自己不夠體貼......
看到Chris和Pia的互動,看到Chris愛屋及烏對自己的態度,夏露好生羨慕。他們倆之間的關係是平等的。那種勢均力敵的愛的力量,不是指財力,也不是指能力,而是無所保留的全心包容。在這種感情基礎上,誰多做家務,誰多哄孩子,甚至誰去上班,誰在家留守,都是為了家庭這個共同體做出的安排而已,不會因此產生高低貴賤的差別,不會有哪一個人是主導,哪一個人成了附屬品的問題。
“小心!”Chris看見路麵上的一個半掩在土裏的樹根,提醒夏露,伸手扶了她一把。
“謝謝!”夏露笑笑說:“哪天你帶Mat來家裏,我做飯給你們吃,好嗎?”
“嗯,謝謝!Pia說你做的菜很好吃,和姥姥一樣是高手。”
“小雅是個幸運的孩子。我祝福你們。”夏露很少對別人直舒胸懷的,連自己也吃了一驚。
Chris沒想到Pia媽媽的投票來得這麽快,咧開嘴樂了:“謝謝!我才是特別幸運的那一個。”
大家商量下來,決定夏露在美國試著看一段時間心理醫生。夏露英文好,溝通完全沒有問題。幾次輔導下來,她感覺好多了。
“美國的心理醫生真的挺耐心的。當然,按時收費,他們也沒啥可著急的。中國的心理門診,就是做一堆檢查,然後十幾分鍾把你給打發了。”夏露說。
“唉,中國的心理醫療還不完善啊。媽媽,你知道在六院掛個號多難嗎?”Pia說。她沒告訴媽媽是鬱邱幫了好幾次忙才能約到專家的。
“也是,我碰到從外地帶著孩子去看病的。真不容易。現在看看,我這都是小毛病,調節一下就好了。”
“媽,回去咱們找找私人開業的心理醫生看看?”Pia問。
“也好。那,你的打算呢?這次和Chris接觸多,我覺得這孩子不錯。我回去做做姥姥的思想工作。你們也別急,慢慢發展,好吧?”夏露看著女兒,心裏一片晴天。在美國的這些日子,看得出來Pia很開心很滋潤,以後把她一個人留在美國,隻要是有個心心相印的人在一起,也就可以放心了。
“媽,謝謝你!這次咱們回去以後,把你的事情安排好,我......我也打算搬回美國了。我覺得自己還是更適合美國的生活方式。”
“嗯,媽媽理解。不過我會想你的。”
Pia把頭靠在了媽媽肩膀上,好像再次感受到了小時候依靠著媽媽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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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謝謝!
看結尾寫的,讓俺想媽了。唉,娘倆那種親啊,才是世界上的最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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