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露在鮮花市場裏遊走,摸摸口袋裏沒有錢,但是就這麽在人群和鮮花之間穿行,已經很享受了。不必買什麽,就像爸爸以前和媽媽生氣,就會這麽走一走。有時候,也帶著她來走一走。不過每次帶著夏露,一定會給她買點東西。
那個年代,送花還不成風氣。男人喜歡花草的也不多。可是爸爸就是喜歡。他會挑一小盆花,或者一條金魚送給女兒。夏露就會歡天喜地抱回家養著。特別精心地養著,然後就毫無例外地把它們養死。
那麽用心,還是養死了。夏露想。就像婚姻一樣,那麽用心,還是死了。到底是本來就長得不好,還是因為太用心呢?
夏露肚子餓了,就信步走進了一家小吃店。這裏麵也滿滿都是和爸爸在一起的回憶。那時候酸奶還都是放在胖胖的白色瓷罐子裏,上麵蓋著油紙。店家會給顧客一個軍綠色的鐵勺子,扁扁的,舀上一小塊乳脂,看著就好吃。但是那時候的酸奶質量一言難盡,有時太酸,有時沒味道,還有的時候水稀稀的。但是夏露就是喜歡那個勺子,所以每次都吃酸奶。
唉,她從小就是抓不住重點啊。她沒敢告訴任何人:當初喜歡古塵,最吸引她的居然是他忽然爆發的笑聲。看,抓不住重點就是這個下場。笑聲怎麽抓得住呢?可以今天對你笑,明天對她笑。
夏露很失望他們現在不賣那種老酸奶了。於是她要了一杯牛奶,發現是奶粉衝的。不過她餓了,就又要了一個桃酥,坐在桌邊慢慢吃。吃好之後,她抬腿就要走,被店員拉住:“你還沒給錢呢?”
“沒給錢?”夏露忽然淩亂了。她多年以來養成了吃好就走的習慣,因為跟著古塵都是他掏錢的。
“哦,對不起。”她慌忙摸口袋,發現沒有錢包,也沒有電話。“我可以給家裏打個電話嗎?”
店員很是鄙夷地看了她一眼,默許了。
可是夏露忽然不記得家裏電話了。也不記得媽媽和女兒的電話。她什麽電話號碼都不記得了,隻記得古塵的。可是她不想給他打電話。怎麽辦啊?她看到店員在掃地,就快步走了出去。店員拔腿就追,夏露跑了起來。
在花卉綠植當中奔跑和漫步,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形狀融化了,色彩潑灑混合,成了一股變幻莫測的巨浪,向夏露襲來。她感到恐懼,覺得自己快被淹沒了。於是她越跑越快。
“站住!”店員在身後怒吼。
“媽媽!”Pia驚訝地一把抱住了神色慌張的媽媽,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我付了錢,我付了錢!不對,是你爸爸付了錢!”夏露重複著。
Pia嚇壞了,趕緊抱著媽媽安慰。鬱邱抓了一張大票子塞給店員,在一旁哀傷地看著母女二人相擁而泣。
“走吧,我送你們回家。”鬱邱說。
在回家的車上,三個人都很沉默。Pia看到媽媽奇怪的平靜,心裏難過極了。而這一切都觸痛了鬱邱經年掩藏的痛苦往事。
父母離婚,媽媽割腕自殺。雖然被救回來了,可是那血跡,那眼神,那散亂在臉上的頭發......仍然曆曆在目。鬱邱也是在那一天發誓:自己這輩子不要結婚。
他悄悄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Pia。見她哀怨地看著媽媽,嘴巴嘟著,眉頭微蹙,令人心疼。這些年鬱邱也有過不少女人,她們環肥燕瘦,各有風情,但是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性情開朗,粗線條,皮實,傻一點都沒關係。他們屬於在一起可以開心,分手了也各自精彩的組合。他從來不去碰柔弱敏感,我見尤憐的類型。潛意識裏,他自嘲道“都說女人如衣裳,當然要選結實耐用型的”。
其實Pia要是不遇到媽媽的事情,身上還真的有自己喜歡的元素:真實、倔強、獨立。可是像現在似乎情況變了。那麽還要繼續嗎?會陷得多深呢?無論是感情上還是生意上,鬱邱向來精於計算。他信奉的哲學就是算清楚,對自己、對別人都是尊重。
車到了Pia家樓下,鬱邱看著Pia和媽媽站在麵前向自己道謝,禮貌地說:“阿姨好好休息,我有空再來看望你們。”
Pia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你快回去吧。今天耽誤你上班了。謝謝!”
鬱邱點點頭說:“好,我先走了,再聯係。”
他在回公司的路上,看到了未來的自己,還是會再繼續聯係皮皮魯的。那個特立獨行的皮皮魯,就是老天爺扔進他平靜池塘的隕石,不但激起層浪、湧起波濤,還加熱了池水。而他則無能為力,隻有全心地沉浸其中。
飛機漸漸爬升到了平靜的高空,Adam看了全神貫注的Chris一眼,說:“兄弟你看著,我要睡一會兒。”
“噢,好,沒問題。”Chris說。
Adam於是大睡了一覺,起來又大吃了一頓,才伸了個懶腰,謝過Chris,說:“哎,還是在天上休息得好。在家就老是看股票,聽新聞。炒股可真是個全職工作啊。不過,要是手氣好,漲跌都能賺。”
Chris想起來Dianna說的話,於是問:“你相信股市有神童嗎?”
“什麽神童?”Adam反問。
“嗯,就是特別有直覺度的人。能看圖線預測走勢的?”
“我相信有。真的,我以前聽說索羅斯就是。他兒子有時候問該買進還是拋售,索羅斯就是憑直覺做決定。往往都是對的。天,我要是有那個本事就好了,也不用辛苦飛行了。”Adam頭枕手臂,一臉向往。
“你剛才還說在天上舒服呢。”Chris笑笑:“我也喜歡在天上。風景永遠看不夠,視野那麽廣闊,人顯得很渺小,就會謙卑和感恩很多。”
“你還成詩人啦!對了,給你看看好東西。”Adam解開複雜的五點式安全帶,站起身來,撩開外套,露出來腰間的手槍。
“哇,你拿到執照啦?太好了,恭喜哈!”Chris笑道:“我感覺好安全喔。”
“每六個月複訓一次。怎麽樣,夠酷吧?可惜我老了,不然還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要尖叫呢。”Adam擼了一下自己的啤酒肚,嗬嗬地笑了。
“你現在看起來還是很酷啦,單身漢一輩子,瀟灑一輩子。”Chris逗他玩。
“你可別學我。不能和別人發展穩定的親密關係是我的問題。老了以後就有感觸了。有個老伴兒也不錯呢。你怎麽樣啊?和那個中國女孩子有進展嗎?對了,她回來沒有啊?”
Chris搖了搖頭:“沒有。好像她媽媽身體還是不好。我有感覺她恐怕會在中國待上一段時間。”
Adam點點頭,又搖搖頭道:“遠距離戀愛可是很難也很冒險啊。不過咱們應該今年要開始直航中國啦。你還是可以隔三差五地見到她的,當然,如果她想見你的話。”
Chris摘掉墨鏡,用雙手的手掌搓了搓臉,歎了口氣:“也沒辦法啊......”
“這麽看來,還是單身漢比較好。”Adam拍了拍Chris的肩膀以示安慰。
Chris沒說話,又把墨鏡戴好,放眼看向遠方。機艙外麵陽光刺眼,頭頂上是純淨的藍天,身下是綿延不絕的白色的雲,偶爾可以看到高聳入雲的山峰的一個個小尖尖,像是一個個小島。沒有近距離的參照物,讓人有一種在白浪上緩慢航行的錯覺。在天上飛久了,對於距離和速度都有一種失真的感受。他看見遠在天邊的一個銀色身影,知道那是另一架飛機。那麽遠,那麽渺小,但是它的存在是浩瀚長天的一種溫存問候和心照不宣的相伴。
就像是漫漫人生中,茫茫人海裏,有那麽一個人的存在,哪怕很遙遠,也是說不清的溫情。
Chris找到機組裏的一個華人大姐,幫忙翻譯了那首歌的詞。今天看著窗外美景,他想到了兩句:
“人生風景在遊走,每當孤獨我回首,你的愛總在不遠地方等著我。歲月如流在穿梭,喜怒哀樂我深鎖,隻因有你在天涯盡頭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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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謝謝!
看來Chris快飛北京了?好期待他和鬱邱當麵對決!lol
明顯感覺到可可更加注重文風的文藝化和美感,譬如此處:形狀融化了,色彩潑灑混合,成了一股變幻莫測的巨浪。。。讓我閉上眼睛看到了一幅印象畫:)
家裏再讚!
同意,可可每個人物都化心思寫了,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