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後,Dusty去領事館報到,把自己到上海以來的觀察和發現做了詳盡的匯報。上海負責魏德邁訪華安保工作的CIA小組一共三人,他們對於共產黨真的會實施刺殺表示懷疑。從目前的形勢上看,共產黨的實力不斷增強,國民黨軍隊疲態盡現。共產黨一向更加親近蘇俄,絕對不會和美國在一條戰線上的,也不允許中國變成一個資本主義國家。但是,他們還羽翼未豐,不敢馬上和美國翻臉。延安還邀請了很多美國記者、文化、軍事人士去采訪和交流。另外重要的一點:共產黨吃準了美國不想深入中國和解放軍作戰,他們害怕陷入日本當年的境地。
但是,這並不是說共產黨在魏德邁訪華期間不會搗蛋。社會動蕩、民不聊生、國民政府腐敗無力的景象是共產黨希望給魏德邁呈現出來的。學生示威一定會有,美軍士兵被陷入司法麻煩也肯定會有。如果換位思考,美國也會這麽做。那麽,在魏德邁訪華期間,防範共產黨可能支持的騷亂事件就是重點。Dusty需要完成的就是提供假消息,包括假路線、假場地,也要收集情報,嚴防惡性事件的發生。
他們目前的另一個重點在日本潛伏特務身上。江南翔的疑點很多,可是沒有確鑿證據他就是日本特務,抓起來也一定審不出什麽東西。目前最重要的任務是摸清他們的網絡,密切監控。
Dusty和同事們理清了思路,製定了相應的方案,正好到了下班的時間,於是他在路邊匆匆吃了兩客小籠包,趕去同濟大學赴約,參加喬教授舉辦的學生活動。
國立同濟大學的曆史可以追溯到1900年德國海軍隨艦醫生Erich Paulun創辦的同濟醫院,隨後在1907年成立德文醫學堂,次年更名為同濟德文醫學堂。1937年淞滬會戰爆發,日本空軍將位於吳淞的國立同濟大學炸為平地。抗戰期間,學校遷往浙江、江西、廣西、雲南,落址於四川,並且頑強地發展壯大。1946年國立同濟大學遷回上海。由於校舍緊缺,學校隻得分散教學,成為斜挎上海市區,分散十多處的大校園。Dusty今天去的是學校辦公室和醫學院所在的善鍾路100弄10號。
聽喬教授簡短地介紹同濟的曆史,Dusty心生敬佩。抗戰時期的民國知識分子,真的了不起。在抗日戰爭的艱苦環境中,很多大學非但沒有倒下,而是繼續發展,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Dusty告訴前來參加活動的年輕學子:他敬佩中國學者的風骨,也十分羨慕這些和平時期的大學生。他盼望有朝一日可以重返校園,繼續學業。
在喬教授的引導下,學生們聽Dusty講了一些美國生活,講了二次大戰中美國的角色和在中國的戰鬥。最終,話題落到了美國的國家製度上。Dusty隻是高中畢業,以前也算不得好學生,他為這次活動專門跑了一趟圖書館。他給同學們分享了林肯在蓋茲堡演說後麵的一段發言,喬教授給他做了修正補充。林肯僅以十句話共272個字總結了蓋茲堡一役,重提國家在這場艱苦戰爭中的作用,以及對此觀念的影響:不分聯邦軍或邦聯軍,蓋茲堡的犧牲無一白費。
“Four score and seven years ago our fathers brought forth on this continent, a new nation, conceived in Liberty, and dedicated to the proposition that all men are created equal.” Dusty給大家讀演講詞。
“八十七年前,我們的父輩們在這塊陸地上建起了一個新的國家,它孕育於自由,並奉行人人生而平等的主張。” 喬教授做了精準的翻譯。
學生們聽到了關鍵詞“人人平等”,這個和當時的進步思潮不謀而合。國民黨政府的腐敗,和三民主義的“平等”理念漸行漸遠。官宦世家對人民的掠奪讓很多老百姓對政府失去了信心。而共產黨的“團結各階層、各個階級”,建立新中國的口號,似乎是黑暗中的火炬。
“It is rather for us to be here dedicated to the great task remaining before us—that from these honored dead we take increased devotion to that cause for which they gave the last full measure of devotion—that we here highly resolve that these dead shall not have died in vain—that this nation, under God, shall have a new birth of freedom—and that government of the people, by the people, for the people, shall not perish from the earth.”
“我們應當投身於那留在我們麵前的偉大任務——從那些為此投入了全部熱忱的逝者那裏,我們將獲得更多的熱忱;我們將不會,絕不會使那些為此獻出生命的人白白獻出生命;我們將使這個國家,在上帝的庇佑下,從自由裏獲得新生;而那為民所有、為民所治、為民所享的政府,也絕不會從這片土地上消亡。”
喬教授翻譯出最後這段,感慨萬千。目前在中國的戰爭,同美國內戰有很大的不同。如林肯所講,理念的鬥爭,都應該在民主立國、三權分立的框架之下,而不是為了一個階級或者個人的私利,或者是為了任何的“君王”建朝立業。階級鬥爭的概念也與她對新中國的設想有所出入。喬教授接觸到的一部分共產黨人和她理想中的樣子,也有一些出入。尤其是其中一些沒有文化、沒有思想、沒有見識的領導者,充滿了階級仇恨、缺乏教養的魯莽和小市民的偏見,甚至還固有封建思想。
喬教授的父輩曾經追隨孫中山的三民主義,但是對於其在中國大地上的發展與阻塞深感失望。抗戰勝利,本以為國共可以精誠合作,一心為民,可是苦難的中國人民又陷入了內戰。中國這個幾千年的封建大國,真的很難在一夕之間被任何一個人或者一個政黨扭轉乾坤。沒有民主,何談自由與博愛呢?什麽時候,真的有中華民族的“同濟”——同舟共濟,讓老百姓好好過幾天安生日子?
但是,她相信自己的丈夫喬隨風,他那麽智慧,那麽勇敢。他出生入死投身的共產革命事業,不會有錯。也許,很多不足之處是可以慢慢改進的吧。
學生們聽得入神,也似懂非懂。時間過得很快,這次活動就要結束了。Dusty深受同學們的喜愛,大家熱情地邀請他經常來參加活動。
年輕的孩子們很快散去。Dusty看著他們,不禁感慨:自己其實也比他們大不了幾歲啊,本應該在大學裏談情說愛,激揚文字的。可是現在卻要將炙熱的愛情深深隱藏。他知道自己的退縮一定也給碧芝帶來痛苦。可是他沒有選擇。他雖然不是軍人,但也是國家的戰士。服從命令一樣是他的天職。
“Dusty,今天很開心你能來。”喬教授送走最後幾個學生,笑著走了過來。
“不客氣,我很開心。真的想上大學了。以前一點也不想,就想著開飛機。我爸爸是個飛行員。”Dusty和喬教授邊走邊說。
“真的啊,那他參加了二戰嗎?”喬教授問。
“嗯,他一直在中國戰鬥,現在不知道去哪裏了。希望他能很快回國。我也有點想念家鄉了。”
“我其實也是。我是從加州來的。三藩市,你去過嗎?”喬教授看著遠方,眼睛裏充滿了向往。“我父母和兄弟姐妹還都在那邊呢。哥哥已經做了法官了。”
“我沒去過加州,有朋友是那邊來的,聽說是個很美麗的地方。”
“嗯。有時候我看著黃浦江,似乎可以看到她匯入東海,融入太平洋。而太平洋的另一邊就是我的家鄉了。這也算是一衣帶水吧?地球上的人類為何那麽多爭鬥啊?近代曆史就是戰爭史。唉......”喬教授覺得自己今天說得多了一點。她是真的想家了,更是思念她的丈夫。她盼望這場內戰趕快結束,不知道國共有否和談的可能?估計希望渺茫。
“也許魏德邁這次來,可能促進國共談判呢。這樣的話也許戰爭能早點結束。你先生他......”Dusty剛開口,喬教授就立刻接話道:
“你會參加魏德邁之行的采訪拍攝嗎?會是履曆表上亮麗的一筆啊。”
Dusty心裏笑了,果然,他們很感興趣。於是他說:“當然,我很興奮。很快我們會知道路線和活動地點的。這次時間挺長的。我不知道是一直跟著還是隻跟上海南京這一部分。”
“喔,挺辛苦的。哎,我請你去吃宵夜吧?”
“謝謝,下次吧,我回去寫報告了。大使館的工作比報社嚴謹,每天都要寫報告,這個比較煩人。”Dusty笑著告別了喬教授,繞路去了章家小樓。
這次,他也沒有敲門,而是在遠遠的大樹下看著碧芝的窗口。他站的距離應該聽不見琴聲。但是他心裏自動會跳躍起起古箏上的音符。那是碧芝特別的語言,獨有的訴說。
夏夜裏的蚊子蟋蟀都十分的活躍,在Dusty身邊輕吟淺唱。但他陷入了屬於自己的寂寞夜色中,好像背後靠著的那棵大樹一樣,雖然有蔓枝繁葉,可是在溽熱躁動,充滿慫恿暗示的夏風裏,選擇紋絲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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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謝謝!
下集碧萱會出來吧?
也為最後一段特別點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