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a在1月2日和姥姥飛回了舊金山。這是一個令人疲憊的航行,十一個多小時還不算太糟糕,糟糕的是遇到了好多次風暴,飛機起伏顛簸,讓人無法安心休息。可惡的是沒有風暴的平靜時段,坐在她們附近的一個女乘客,嗓音極好,幾乎和同伴說了一路。從單位的人事,到客戶的八卦;從孩子小升初,到爺爺奶奶在美國拿免費的福利......有乘客提意見,她還挺橫。最後有空服員來勸阻,她才稍微收斂了一點點。
Pia心想,這人也是人才,說了一路,嗓子都不帶出問題的。
灣區仍然有風暴,降落之前顛簸得厲害,有幾個乘客還吐了。飛機終於“咣當”一聲落在了跑道上,急急刹車,噪音四起。Pia心裏給這個飛行員打了個C。她心想,不知道Chris可以得幾分。想到這兒,她不由得笑了。
“回美國你就開心了。還是把這兒當家了。”姥姥說。
“那可不是?我在這裏有工作,有朋友,當然這裏是我家。”Pia說。
“我覺得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北京有家人啊。”
“姥姥,您不就是我的家人?好吧好吧,我有兩個家。”Pia看著窗外雨蒙蒙的天,和姥姥漫不經心地撒嬌。
“唉,我都不知道哪裏是家。”姥姥歎了口氣。
Pia詫異地看著姥姥說:“要是您覺得美國悶,等這個療程完了,您可以回北京和我媽住啊。”
“要不我就回我們大院兒住去,把那套出租房收回來,讓你媽陪我住。”
“姥姥,怎麽忽然這麽說?”Pia皺起了眉頭,心慌起來。
“你呀,太年輕。你沒覺出來嗎?你媽和你爸有問題。我不看好他們。你媽媽年輕時不聽我的,我早告訴她,古塵和她不是一種人。古塵能力比她強太多,她降不住的。”
飛機停穩了,大家開始站起來拿行李。Pia沒接話,一邊拿東西,一邊驚歎姥姥太厲害了。一樣的人?什麽是一樣的人?這是不是姥姥一直說Chris“不行”的原因呢?
Pia和姥姥終於下了飛機,坐出租車回到家裏。剛剛放下行李,Pia就覺得家裏有點不對勁兒。好像後麵房間傳來稀裏嘩啦的聲音,還伴著風從縫隙裏吹進來的尖利呼嘯。姥姥去開燈,發現停電了。
快步走到後麵自己的臥室,Pia驚訝地發現一個大樹枝幹打碎了玻璃窗,屋子裏很多雜物被吹翻在地,靠窗的地毯上一片水跡。窗簾正如招展的旗幟一樣隨風飛舞著。再抬頭一看,靠近窗戶的天花板在滴著水。
看著一片狼籍,Pia都傻了。她第一個反應是給爸爸打電話。不過看看北京還是半夜,她忍住了。
“小雅,暖氣也不工作了,熱水也沒了。”姥姥走過來說。
“啊?那可怎麽辦啊?”Pia一下子慌了神。她不知道下一步該幹嘛,也不知道要找誰。
“哎,我去問問陳老師,她認識做裝修的師傅。”姥姥說著就拉過電話來撥號碼。
Pia看到外麵又開始下雨了,風助雨勢,直往破窗裏灌。幾片碎玻璃也被吹落室內。
過了一會兒,姥姥過來說:“唉,問了一圈人,都沒空。說是有那種緊急救援的公司的,據說也忙得要命。”
“我給朋友打個電話問問吧。”Pia想到了Chris。
Chris很快接起來電話,說自己早上剛到家,這就帶工具趕過來。十幾分鍾後,一輛馱著個長樓梯的小型卡車停在了門口,Chris跳下來,冒雨跑到門口。
Pia開門讓他進屋,姥姥吃了一驚,瞪了Pia一眼。
“Hi grandma!我去看看,能不能先遮住破窗。”Chris跟著Pia到了臥室。
他讓Pia站在後麵不要過去,說地上碎玻璃太多了,怕紮了她的腳。他自己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把地上的碎玻璃撿起來,掃幹淨,再站到窗前,在風雨裏眯起眼睛,把窗框上的碎玻璃摘下來,然後量了量尺寸,回頭對Pia說:“我得去買一塊木板。”然後他抬頭看看天花板,問:“你車庫有沒有上次做屋頂時剩下的材料啊?那種橡膠瀝青瓦片?”
Pia稀裏糊塗地搖頭。
Chris看著Pia的樣子,不由得笑了:“你帶我去車庫看看吧?”
他們在車庫還真的找到了多餘的屋頂材料。Chris說:“我先去買東西。對了,你盡快和保險公司聯係吧?他們有合作的救援公司。我今天也隻能幫你們把窗戶蓋上,把屋頂上吹飛了的幾塊橡膠片蓋上。”
“好。我和你一起去買材料吧。”Pia話一出口,就看了姥姥一眼。姥姥也沒反對,隻是默默地給Chris遞上來一條幹毛巾。
Chris擦了一把臉,謝過姥姥,就和Pia一起開車出去了。
“你怎麽會幹這些啊?”在路上,Pia好奇地問。
“嗨,還不是需要唄。我成家早,獨立生活也早。不像租房子,什麽事情都可以找房東。自己的房子要自己維護修理。幹多了也就熟練了。我家就我一個人動手。其實我也喜歡。以後老了不飛了,我就去造房子去。”Chris說的好像是個特別遠大的理想似的。
他們很快買好了材料。Chris還細心地買了一袋燒火的木柴,他說:“沒有電,煤氣暖氣也沒法工作。你們燒壁爐吧,多少可以暖和一點。”
雨還在下,等Chris爬到房頂上給屋頂打了幾個補丁,在破窗外加了一塊木板之後,雖然穿著雨衣,也淋成了落湯雞。
他站在門口和她們倆道別,說身上太濕了,不好進門。姥姥叫住了他,遞給他一個咖啡杯,說裏麵是剛剛煮好的薑茶,喝了可以驅寒。
“你回家趕緊洗個熱水澡,別感冒了。”姥姥囑咐道。
“謝謝!沒事的,我有時候還喜歡在雨裏跑步呢。”Chris說著就咧開嘴笑了。“有事情給我打電話。”他衝著Pia又加了一句。
Pia和姥姥摸著黑生起了壁爐裏的火,屋子裏慢慢暖和起來。她們就著燭光坐在桌邊吃小火鍋。
“小雅,這個Chris人還是挺實在的。是個好孩子。”
聽姥姥這麽說,Pia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姥姥馬上加了一句:“做個普通朋友是可以的,但是你們不合適。”
Pia沒有辯解什麽。目前也沒什麽好辯解的。飯後她們給北京打了個電話。果不出Pia所料,爸爸昨晚沒在家。媽媽聽起來沒精打采的。姥姥放下電話就長歎一聲道:“我看他們遲早要分。”
晚飯後,Pia和姥姥各自鑽到了濕冷的被子裏。Pia剛剛要睡,手機響了。她一看居然是北京的號碼,接起來,聽到鬱邱笑眯眯的聲音:“皮皮魯安全降落啦?”
“你怎麽有我的電話啊?”Pia迷迷糊糊地問。
“你媽告訴我的。一路還好嗎?”
“挺好。就是家裏沒電沒暖氣,窗戶破了,屋頂漏了。”Pia想想都覺出來一絲可笑。
“我的個天。找人修好了沒?”鬱邱的語氣聽起來也並不是著急,似乎有看戲聽書的興致。
“嗯,朋友幫著先補了屋頂,把窗戶用木板給封起來了,要不今晚都沒法住了。”Pia的語氣有自己都難以察覺的驕傲。
“男的吧?幹裝修的?其實可以去住酒店的嘛,明天找保險公司來搞。”
“我們是窮人,不是那麽思考問題的。你們當老板的,當然不會自己動手幹這種事情了。“Pia回了他一句。
“嗯,你說的對。人類要進步就是要把自己從繁重的體力勞動裏給解放出來。受高等教育,掙錢,然後誰還會再去揮舞著大錘頭? If I had a hammer, I'd hammer in the morning, I'd hammer in the evening. I'd hammer out danger I'd hammer out a warning......”
Pia沒想到鬱邱沒頭沒腦地唱起來這首歌。
他停下來笑笑說:“還是唱‘咱們工人有力量’比較好?下次你回來去錢櫃別忘了咱們合唱一曲這個?嘿嘿,有的事兒就是得讓別人幹,對吧?能爬房頂不是個值得炫耀的項目。至少我是這麽要求自己的。”
Pia咂吧了一下鬱邱的話,怎麽回味裏有一丟丟醋意呢?她有點煩了,於是說:“勞動人民累了,要睡覺。老板,再聊吧。”
“好吧,晚安,皮皮魯!”
第二天,Pia一大早和保險公司聯係好,然後趕去上班。風暴過後,道路上一片狼籍,不少大樹枝幹被吹落,有的還砸壞了路旁的車。好幾個地區都停電了。墓地辦公室也沒電。Dusty帶著幾個墨西哥人在處理各處的淩亂。Pia一到就趕緊跳上小電瓶車各處巡視記錄。忙到中午到時候,他們才在辦公室裏坐下來歇了口氣。
“聽說昨天Chris去救急啦?”Dusty問。
“嗯,幸虧他去了。保險公司都說像現在搶修的工人都找不到,估計會拖上一陣子。”Pia覺得萬幸有Chris幫手。
“那個家夥一定得意極了,哈哈哈。算啥啊?我年輕的時候比他能幹多了。”Dusty摸著自己的胡子樂了起來。“就算放在現在我也不比他差。”
Pia笑了:“你還是別和年輕人較勁吧。都是重活兒,容易傷到。”
“你太小看我了。告訴你一件事:你注意到我房間裏那個大五鬥櫥了嗎?是一個老太太送給我的。”Dusty看Pia點了點頭,繼續說:“我幫她做花園,她說有個五鬥櫥問我要不要。我說好啊。結果她不是要送給我,是要賣給我。我就討價還價。結果你知道她怎麽說?”Dusty故意賣關子。
Pia配合地瞪大了眼睛。
“她說如果我可以一個人把五鬥櫥背起來裝到我的小卡車上,她就送給我。”
“啊?那個好沉的呀。”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我一看,這個太容易了。結果我就把那個大家夥裝上車,老太太很誠信,就送給我了。”
“太厲害啦!了不起。”Pia看著Dusty一臉得意的樣子,覺得人老了有時候像個小孩子似的,誇讚兩句,他們就開心極了。
“我像Chris這麽大的時候,一個人打三五個大漢都沒問題的。”Dusty越說越來勁了。“等有空我給你講我打過的架。”Dusty擠了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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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謝謝!
Dusty不照相,也許是職業需要?他說一張成年照片都沒有,所以上海的形象就是倒推生成的啦。
哈哈哈,有道理:)
Dusty好可愛!從上海的帥哥一下子跳到酷老頭,讀起來還有點不適應呢LOL
這集對Chris好感指數直線上升。感覺結婚後他還真是個“好勞工”,善於彎腰實幹,且把那當成一種生活本領,沒有那麽多等級觀念,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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