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我回到崗位,出乎意料,沈時輝讓我把工作交接給小陳,說是要帶著我做另一個大項目。
能從北方機械的案子退出來,我鬆了一口氣,感到我的時間就沒那麽急迫了。我打算把事情交接好,找到下家,然後辭職。
小陳其實比我要早來信貸部,但是一直沒提升,估計能力有限。我和他在會議室裏看文件,告訴他哪裏要特別注意。我覺得自己強調得夠明顯了,不知道小陳是不是聽明白了。其實他明白了又怎樣?他敢跳出來質疑嗎?我不是也沒有那樣的勇氣嗎?我們這些小人物的悲哀之處,並不是我們沒有明察,沒有良知,而是我們看到了自己就是雞蛋的命運。就算是個特別勇敢的雞蛋,能夠撼動石頭又能自保的可能性有多大呢?最先被犧牲掉的都是我們這些蛋。那句話是怎麽說來著?本是韭菜的命,卻操著鐮刀的心。苛薄吧?可是挺一針見血的。
我在交接文件上簽了字,心裏無比失落和自我鄙夷。我以為自己拿良知交換到了平安,但我徹頭徹尾地錯了。沈時輝他們不知道為啥那麽急於推進北方機械的貸款,似乎在配合什麽時間點。他們把我踢出去,而且還擔心我會搗蛋。於是給我來了個雙保險。
第二天一早,我準備出門上班,兩個便衣在門口堵住了我,說有案件需要我配合調查。我傻傻地跟著他們上了車。當手銬“啪”地一聲敲在我手腕上時,我才明白我這是自投羅網。
我緩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個看守所。稀裏糊塗地讓人家監視著換上了囚衣,被推進了一個監獄的牢房。他們警告我,再敢掙紮,再敢多問一聲就要我的命。我審時度勢,決定先安靜下來,看看形勢,再仔細分析一下到底是誰要害我。
牢房裏光線不好,我還沒有把視力調整好,就被人在膝蓋窩上踹了一腳,整個人一個趔趄跪在了地上,磕得我膝蓋生疼。我剛要扶著地爬起來,一個家夥一屁股坐在了我背上,以公鴨嗓子叫道:“動一下我打死你!”
我在餘光裏看到一雙大腳走過來,站在我麵前。我背後的那個聲音又叫:“給號長交代罪行:姓名、年齡、犯了什麽罪。”
“我沒犯罪。”
“都這麽說。嘿嘿!”他狠狠地坐了我一下,又問:“報姓名先!真他媽不懂規矩。”
“畢遠空。”
“啥?!”站在我麵前的家夥大吼一聲,他把我背後的人推下去,一把將我拽了起來。我定睛一看,都快哭了出來。那個大漢不是別人,正是王胡子。
“畢老板!怎麽是你啊?”他握著我的雙肩激動地搖晃,好像是他鄉遇故知一樣。
對啊,我是怎麽進來的?我自己都不知道。“唉,一言難盡。你怎麽在這兒當老大呢?”
“我犯了事。我打傷人了。”王胡子甕聲甕氣地說。
“是打殘廢了,號長。”剛才坐在我背後的公鴨嗓子舔著臉補充了一句。我看他尖嘴猴腮,一副奸臣的樣子。
“是殘了。但活該。我為兔子報仇。”王胡子現在看起來就像魯智深一樣。他環顧四周,對著號子裏四五號人說:“這是我兄弟畢老板,我在深圳最敬重的人。你們聽好了,和畢老板過不去,就是和我王胡子過不去。別看他年輕,人家可是北京來的大學生,有文化。最要緊的是,畢老板講義氣,從來不會看不起我們。我和我老婆都虧欠他的。”
本來怕虎落平陽被犬欺,沒想到遇上了大力金剛來護著我。我心裏說著阿彌陀佛,麵子上裝作有幾分城府,說:“大家都不容易,互相幫襯而已。不要叫畢老板了,這裏哪有什麽老板。叫遠空就行。”
王胡子大手一揮:“那可使不得。要有規矩的。我是號長,這裏我是頭領,我說了算:叫空爺。”
我暗自苦笑,我這是落草為寇啦?我或許還真有揭竿而起上梁山的想法呢。
“空爺!我是小四。”那個“奸臣”哈著腰說:“您往後多照應小弟。”
“你也是北京來的?犯了什麽事兒?”這次輪到我問他了。
“回空爺的話兒:我就是個做圖文設計的,你知道啊,沒注冊......”
“說人話!就是個做假證件、假圖章的。”王胡子說。他吆喝那幾個人過來一個個打招呼。
一個偷雞的老頭兒,六十多了,不知道為啥一直沒判刑,已經關了大半年了;一個矮墩墩的廣東人,他們叫他皮球,原來開餐館的,把競爭對手的鋪子給點了;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孩子,臉色蒼白,唯唯諾諾,說自己偷建築工地的鋼筋。
原本他們指望新來的會睡在便池旁邊。王胡子把我的東西放在了門口第二個鋪位,說:“你睡這裏,空氣好,但是沒風。我給你擋著。”
我聽了真的鼻子發酸。我不知道要在這裏待多久,但是有了王胡子,我覺得有了靠山。起碼在號子裏不會吃虧。
自己稀裏糊塗被關在這裏,他們也許根本不會通知家人的。要是趙憶帆或者我的家人找不到我會怎麽辦?他們不是要急死了?我問王胡子,他說:“肯定會通知的。你知道嗎?咱們這裏不可以探視的,被判了的去監獄才可以。這裏就是看守所,等著判刑,啥權利都沒有。不過可以讓家裏人送東西。送一次就要交一次的錢。吃的用的都可以。可是一次五百到一千,不是每家都送得起的呀。”
我可真是開了眼了。我不在乎有沒有人送東西,我擔心的是家裏人找不到我。可是目前看來除了等著他們提審,我完全摸不著頭腦。我沒事的時候就琢磨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陷害我的人是沈時輝一夥無疑,應該還是和北方機械的案子有關。他們隻是要防止我搗蛋,在我被關起來的時候把貸款完成?他們怎麽就確定我會搗蛋呢?
是燒鵝仔出賣了我?是律司墨把事情捅了出去?還是小陳向沈時輝打了小報告?上次是什麽人打的我?他們給了我教訓還不放心?我腦袋裏亂哄哄的。我要抓緊時間好好理理頭緒,爭取在第一次提審的時候有個比較充分的準備。
~~~~~~~~
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