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富城拿著垃圾袋,在後院的垃圾桶旁邊發呆。蕾蕾今早丟了一大袋垃圾,包富城覺得疑惑,打開一看,全是剪碎了的衣服和一團團的紙巾。這些衣服以牛仔褲居多,也有幾件T恤衫,其中還有幾件是包富城在不同時期送給蕾蕾的帶著學校校徽的衣服和她曾經工作過的大廠的T Shirt。看著它們破碎地躺在垃圾袋裏,包富城不由得悲從中來。女兒當年被斯坦福提前錄取,灣區聚餐會上admission officer和他們握手,說蕾蕾是那種大家毫無異議馬上決定錄取的學生,包富城和果然聽了真是甘之如飴。夫婦倆開學第一天送孩子住校,參加學校的家庭周末活動,去學校看橄欖球賽,蕾蕾帶他們吃周日的早午餐…….那一幀幀快樂的畫麵如今回想起來,還是鮮豔得讓人難以置信。蕾蕾一向是愛惜東西的孩子,這是怎麽啦?
包富城丟好垃圾,上樓找老婆,發現果然在臥室裏翻箱倒櫃的。
“你做乜嘢?”
“我在找以前的皮帶。最近瘦了不少,褲子不係皮帶不行了。”果然埋頭在壁櫥裏答道。
“唉,你知不知道蕾蕾扔掉很多衣服的?”
“什麽?她又捐衣服了?是該好好整理一下了。”
“唔係!佢把衫剪爛了掟掉!”包富城在床邊坐下,有點垂頭喪氣。
“啥?”果然從壁櫥裏探出頭來。“把衣服剪爛了?”
“是啊,很多牛仔褲,還有帽衫。”
“天!我知道了!蕾蕾說過最近胖了,是吃藥的關係。我覺得她看起來還好,沒怎麽胖啊。會不會是舊牛仔褲穿不下了?”
“那也不用剪爛了吧?陰功啊……”
包富城去餐館之後,果然開始輕手輕腳地打掃衛生。蕾蕾搬回來住之後,果然經常搞不清她是否起床了,是否在開會,是否在午休,所以很久都沒用過吸塵器了。她拿著掃把心事重重地在客廳掃地,彎腰撿起來地上的一支筆,挺直腰身的時候也許是起得急了,一陣頭暈眼花。果然趕緊在沙發上坐下來,閉上眼睛休息一下。
這些天果然睡不好。昨天折騰到半夜,實在是太難受了,幹脆披上衣服起來了。她走到窗前坐下,把窗簾微微掀開,可以看到隔壁蕾蕾房間的燈還亮著。她在幹什麽呢?也睡不著嗎?她現在還會在門底下塞浴巾以免我們看到她熬夜的燈光嗎?這麽晚了,她有沒有可以說說心裏話的人?果然從來不是那種心思很重的人。以前果真抱怨心煩睡不著,果然都覺得她無病呻吟。可是如今,自己也睡不著了。每天疲憊地上床,剛剛要迷糊入睡,腦筋就開始高速運轉,試圖解決那些虛無縹緲的問題,產生一個又一個看似合理又全無邏輯的方案。然後猛然清醒,睡意全無。
果然看著月亮在樹梢裏緩緩穿行,西沉而去,蕾蕾房間的燈還亮著,她心裏空空的,冷冷的。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身邊是最親密的人,果然卻感到從未有過的孤獨。蕾蕾近在咫尺,她孤獨嗎?她害怕嗎?果然好想走過去,推開女兒的房門,把她攬入懷中。可是她沒有勇氣也沒有信心這樣做是不是對的。她懷疑自己一向的正能量,一向的滿不在乎。平生第一次,她有點怕了。也許在成長的很多時刻,果然也是怕的。但她不允許自己麵對恐懼,她把它們都緊緊地壓縮後埋起來,表麵蓋上“無所畏懼”的外衣。
但這次的恐懼,卻怎麽也壓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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