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灰吟
“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這是明朝名臣於謙的《詠石灰》這首詩不用說,氣勢非凡,讓人一讀就感覺壯懷激烈。於謙也確實是這樣的一個人,一生勇往直前,未曾抽身回頭,更妙的是他這個堅持不是功業上的,而是道德上的。
他在宣德朝(就是朱棣的孫子朱瞻基當皇帝的時候)開始嶄露頭角,涉足軍事,管理地方,很受皇帝青睞百姓愛戴,是個了不起的能臣。
到了英宗朝,就是那位帶著宦官去親征,最後被瓦剌抓去的明英宗,於謙不肯賄賂交接宦官王振,他也沒有這個財力,兩袖清風就是他對自己的比喻,因此被陷害下獄過,好在那時王振還不能一手遮天,所以於謙又能兜兜轉轉回到兵部,也幸虧如此,皇帝被人抓走後,他能力排眾議組織京城保衛戰,
於謙在軍事上的思路很清晰,性格更加是堅韌,瓦剌大軍雖強,但於謙更強,絕不肯稍有示弱,別說考慮談議和了,就是排兵的陣勢上也不肯采取固守勞敵的策略,直接打明牌大軍列陣給你看,昭示大明軍威,給了想打閃電戰的瓦剌當頭一棒。
仗打完後,皇帝換成了代宗,那是對於謙言聽計從,而此時於少保的聲望也是達到頂峰,朝野上下以他功業人望最高,如果想走權臣道路,階梯已經鋪好。
然而於謙卻是個儒家推崇的君子,他自己的偶像是文天祥,屬於舍身報國,滅私欲全大義的人,這樣的人自然跟曹操,霍光或是王莽有分別,後者心更大,而前者個人道義追求更高。
當然政治曆來都是如此,你不能弄權,權就會弄你,官場之上於謙這樣的是異類,既不鞏固自己的權勢又不貪財,如此盛名卻又如此自律,下麵的很多官員就不好做了,所以挺他的皇帝病重時幾個武將發動奪門之變,被瓦剌抓了又放了的明英宗重新登基,於謙就成了第一個犧牲品。
關於奪門之變,有人猜測於謙事先是知情的,因為他總理軍事,軍隊調度的異動不應該惘然不知,之所以沒有反對可能是時間來不及,而另有一種引申的想法認為,於謙是從大局考慮引頸就戮的,因為代宗病重時已無太子,若想代宗死後國家不亂,最好就是讓英宗複位,然後立他的兒子做太子,這樣是當時以最小的代價來完成的皇權更迭的優解,所以於謙放手了,最後英宗殺了於謙全了自己再次登基的合法性,謙死之時,家無餘財。
於謙身死,海內為之報冤,他從生到死力行了君子之道,身後自然是為曆代所推崇敬重,截取一段我喜歡的評價:“於肅湣謙駕馭長才,貞勁大節,生定傾危,死安義命,功存社稷,忠鑒上帝,定神氣於劻襄,人亂我整,寧犯難而存國,製群奸於股掌,可發不發,寧危身以安君,完萬事於一死,利害有不敢知,付公論於千秋,是非有不必辯,所謂與日月爭光,可也,功固高於李綱,事更難於武穆(嶽飛),其當世至人耶。”
生定傾危,死安義氣,完萬事於一死,人能做到如此也算是了無遺憾了吧,所以是非不必辨,隻與日月爭輝。
在看於謙這首《詠石灰》不禁感慨,天地間確是有這樣一類人,心懷理想,一往無前,於謙雖然最後被殺,但是他一生還可以算是幸運的,得以踐行自己的才能並於身後全了仁義之名,而現實中其實有很多這樣的人最後都無法做到如此瀟灑,大多都在挫折中放棄了最初的理想,也有少部分強人披荊斬棘,不惜任何代價向著自己的目標衝鋒,最後走到獨夫的境地尤不自知,其實已於當年的目標南轅北轍了。
《百年孤獨》裏有一句話:“世間沒有任何一種理想值得以這樣的沉淪為代價”,這是很好的反思,假設於少保為了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培植黨羽,要挾天子,大權在握,再以自己個人的想法建立太平盛世,那麽是不是早已從“為生民立命,為天地立心”的初衷上走遠了呢?人有可為有不可為,在追求理想的路上不要被理想的執念所傷。
小時候讀過這首詩,為其氣魄所折服。
可是,我總覺得如果能靈活一點,是不是不必殺身成仁呢?
說到底,還是封建君王製度害人。多少寵臣蒙冤,多少忠心不值?多少才華用在了無謂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