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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此世,此生》第六十五章四

(2025-06-08 13:53:49) 下一個

晚上下班她們三個搭公交車回家,這次春天坐的離李麗和宋穎遠遠的,她把頭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沉默地與腦海裏那些憤怒做著鬥爭。

李麗見春天蔫了,心中痛快,特意做出高興的樣子拉著宋穎大談車間裏她前兩天看上的一個小帥哥,宋穎是個老好人,她們三個出來打工,吃住工作都在一起,現在李麗跟春天鬧成這樣,她覺得特別不舒服,所以她哪一邊也不想站,隻想能兩邊勸勸,讓她們倆和好算了,可現在李麗明顯是要拉攏她來孤立春天,雖然她一早是李麗的朋友,但是宋穎覺得這種做派實在是太幼稚了,所以這時盡管李麗眉飛色舞地跟她聊著小帥哥的事,她也隻是敷衍地哼了兩聲,並不積極地回應。

她們這邊嘰嘰咕咕的聲音春天都聽在耳中,她咬咬牙,有什麽辦法呢,要打工賺錢隻好先跟這樣的爛人湊合過,熬過了這個假期,以後永遠都不會再搭理這兩個人了!她在心中暗暗發誓。回到了家春天若無其事地仍像往常一樣跟宋穎一起做飯,吃飯時依舊一言不發,她想你李麗不是嫌我給你擺臉色嘛,那我還就擺到底了,天天這樣冷著,惡心死你!

飯後春天不想呆在那個小房間裏再對著李麗她們倆,她一個人走出宿舍樓想到外麵散步透口氣。走出門口她又不自禁地仰頭看了看這座大樓,想起剛到這裏第一眼看到這個樓時,她完全沒想到這麽宏偉的建築竟然就是她們的宿舍,這樓看起來實在是氣派極了,像個五星級的大酒店。

後來她才知道這裏曾經真的是普福爾茨海姆市最有名的一家旅館,這樓有六層高,樓體又長又大,每一層至少有二十幾個房間,因為是建在步行街的拐角處,樓頭沿著街的轉角做成了漂亮的硬外拱弧線型,遠處望去整幢樓倒像是那種在海上航行的郵輪,但是又沒有郵輪那樣白亮亮的浮誇,暗黃色磚牆和上麵整齊排著的帶著小陽台的灰白色羅馬窗給人一種歐洲二三十年代時的厚重和奢華感。

這座樓始建於二十世紀初,當年普福爾茨海姆是德國富有盛名的鍾表和首飾之城,那時這裏街頭林立著各式各樣的鍾表店和金銀珠寶名品作坊,每一家都擁有技藝高超的金匠,做出來的款式極受德國甚至是全歐洲上流社會的賞識和追捧,所以這座小城在當時匯聚了各地慕名而來的富人,商賈,勳貴乃至藝術家,經濟文化繁榮鼎盛一時。

旅店的大樓就是在那時蓋起來的,它在外觀上采用當時最受歡迎的新藝術風格,暗黃色的外立麵磚牆和綠色的半圓型穹頂,使它看起來經典奢華,內裏旅店擁有寬敞又舒適整潔的房間,帶冷熱自來水的現代化浴室,富麗堂皇的餐廳和大堂,一切都是按照那時最時尚最高端最豪華的標準建造的,它接待的是那些來挑選頂級珠寶鍾表的貴客,展現的是精致奢侈絢麗的上流社會生活,因此它自身也變成了這珠寶之城裏的一顆閃亮的明珠,名聲在外。

隻可惜這種繁盛並沒有維持太久,隨著之後德國的經濟大蕭條和戰亂,普福爾茨海姆市漸漸沒落了,二戰中內城更是幾乎被盟軍的飛機轟炸殆盡,當年的旅店大樓也沒能幸免,現在春天她們住的是戰後旅店主人的兒子按照當年的原型重建的。

戰爭結束了,樓也重新建好了,可是世界卻已不是當年的那個世界了,再次運營的旅店沒了往日的輝煌,這大樓前臨主火車站,後靠內城主街,當年是絕佳的地皮,來買珠寶的客人下了火車穿過一條馬路就到了酒店,十分方便,可是如今汽車早已代替了火車成了主要的交通工具,現在的人們追求的也不再是奢靡而是實用,這旅店周圍寸土寸金,根本就沒有停車的地方,這給客人造成了很大的不便,而且戰後火車站附近經常會聚集一些酒鬼和無所事事的青年,所以連帶著這片街區也變成了人們眼中混亂複雜的地方,這樣一來這座百年老店便不再受各地客人的青睞,到了九十年代的時候徹底經營不下去了,交托給了當地的一家房屋中介公司,成了學生和像春天她們這樣的短租客的宿舍。

春天此時心情極差,望了望這座褪去了昔日榮光的大樓,心中更加沮喪,人活著也不知道有什麽意義,不管是美好的輝煌的最終都要走向消亡,一種絕望的情緒充斥在她胸中,她轉身看了看街對麵的主火車站,那裏是戰後建成的一幢平頂長方的現代簡約小樓,雖然是傍晚依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她信步走到紅綠燈前按下了燈柱上的按鈕,等到綠燈時穿過寬寬的主馬路走進了車站。

進到車站大廳裏她也不知道要做什麽,就索性一直往前,走到了一號站台上,剛巧在她的正前方立著一個黃色的電話亭,春天站在那裏幾秒鍾,然後拉開門走了進去,她想家了,想打個電話給高遠,這一刻她無法壓製住內心深處對他的思念,他是她的愛,她想他,想他立刻到身邊擁抱她!春天沒有猶豫,掏出電話卡撥了高遠的號碼,當話筒裏傳出他的聲音時,春天感覺心踏實了,

她說:“高遠,我想你了!特別想!”

高遠那頭已是深夜,他忽然接到春天這樣的電話,著急地問:“你怎麽了,春天?出什麽事兒了嗎?你在那邊還好嗎?”

“我不好,我很累,我想家了。”

聽了這話高遠的心很疼,他不知道能做什麽來幫助春天,

他問:“你現在在哪兒?不是說放假了到南方打工嗎?是工作太累了嗎?幹不下去嗎?”

春天忍著淚答道:“我是在打工,嗯,工作很累,而且跟我一起來打工的那個師姐還跟我無理取鬧,罵我是白眼狼,我也沒什麽辦法,為了打工掙錢還得忍著每天跟她一起住一起幹活,真的感覺很難受。

還有你知道嗎?這邊書也很難念,很多課我都聽得很費力,上課做報告德國同學也不願意跟我一組,覺得我是個外國人會拖他們後腿,雖然上學期我拿到了三個學分,但是真的很難,這隻是最初級的課程,之後還有中考,我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才能考過,後麵的高年級課和畢業大考畢業論文更是想都不敢想,我真的能在德國大學畢業嗎?我感覺完全看不到希望!”

春天此時被絕望的情緒支配著,跟高遠講的是一直以來心底裏最恐懼的結果。可是怎麽說呢,這不像是當年在石家莊時,春天一個電話高遠就能在火車上站一宿來看她,他們現在隔著國,隔著大洋,德國對高遠來說是完全陌生的,他想象不出在德國大學上課做報告的情景,也不了解在工廠打工是怎麽回事,就連春天口裏那個曾經幫助過她,如今卻罵她是白眼狼的師姐他也不認識,他不知道該怎樣去安慰春天,又能為她做些什麽,他隻能說些無謂的勸她放寬心的話,春天聽在耳中也覺得這些話不得要領,她並沒意識到他們已經跟從前不同了,隻是一味繼續跟高遠宣泄自己的絕望。

高遠聽得心中焦急,她在那邊很痛苦,可是他去不了,她也回不來,不知怎的,他在心中生出了一種決絕,

他說:“春天,要是實在書念不下去,打工又太累的話,你在那邊找個德國人嫁了吧,我同意了!”

春天一下愣住了,那一瞬間她完全不會思考,隻有心在本能地往下沉,他不要她了,他真真切切地告訴她,他放手了!本以為去年在機場是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可那不是真的,她心底裏一直壓抑著對他的依戀,從未中斷,沒想到今天猝不及防,這別離由他親口道出!春天不知是怎樣掛斷的電話,她靠著電話亭的玻璃牆坐在了地上,回想著高遠剛才那低沉感傷的聲音,一股酸楚頂在了她的喉嚨裏,眼淚是從心裏流出來的,她無從阻止,隻能把額頭靠在膝上,傷心原來是這樣的,在這個站台上的小小電話亭裏春天哭得不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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