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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此世,此生》第十六章二

(2021-09-09 13:32:41) 下一個

長水在廠裏的生活平靜地展開著,他從開始的不安,寂寞和厭倦中慢慢地沉靜下來,檢驗科的工作不需要耗費他多少精力,而休息的時候他基本上都是呆在宿舍裏抽煙看書。這樣的生活可以算得上是恬靜,他漸漸地適應了這個節奏,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這期間他先後收到了黃先生和扶林的來信。扶林畢業後被學校分去了通化的化工廠做技術員,他是在畢業前夕才知道長水病情惡化被關進了精神病院的。當時他心急如焚,立刻跑去了市精神病院要看望長水,可是卻被醫院的門衛攔在了大門外,因為醫院規定,不是病人的直係親屬是不能隨便探望病人的。扶林無法,望著精神病院纏著鐵絲網的高高的圍牆,難過地跺了跺腳,滿心失望地走回了學校。

之後,他給之華打了電話,詢問了長水的情況,聽完了之華的講述,扶林滿腔悲憤,他甚至當著劉瑩的麵失聲痛哭,他真怕長水就這樣被關在精神病院裏一輩子,那是天才韓長水呀!是他最好,最善良的朋友和兄弟!

後來,扶林服從畢業分配回了老家通化,而劉瑩還留在學校裏繼續讀書,就在她快畢業的時候,知道長水出院又回到了學校,便立刻寫信告訴了扶林這個好消息。扶林當時喜出望外,立即給長水寫去了長信,可是他並沒等到長水的回信,劉瑩也告訴他,長水如今今非昔比,整個人變得很陰沉,同誰也不輕易講話。

扶林聽了劉瑩的報告,雖然心中難過,但無論如何長水能走出精神病院再次回到學校裏讓他已經夠欣慰的了,所以即便長水堅持不給他回信,他還是會隔三差五地給長水寫信。現在聽說長水被分到了長春人民度量衡廠,他便又寫信來鼓勵,同時在信裏還說,劉瑩也留在了長春,她被分配到了長春新華圖書出版社的翻譯部做了一名俄文翻譯。

扶林還故作輕鬆地在信裏寫道:“我們兩個現在和當時立人的情況一樣了,分隔兩地,全靠寫信來維係感情,就算是以後結了婚也隻好兩地分居,你說是不是很倒黴!不過,有一點好,以後我可以常跑長春,這樣也可以常常同你見麵呢!如果你想見我了,就給我回信吧。”

長水讀著扶林的信,就仿佛又看到了扶林大大咧咧地咧著嘴衝自己笑的模樣。之前在學校的時候,扶林給他寄來的信,他一封也沒拆開看過,但是自從上次他情不自禁地給黃先生寫了信後,他的心情變了,他不再想拒絕過去的人和事,也許是有了工作,讓他重拾了一些自信,所以這次他毫不猶豫地拆開了扶林的信。看到依然那樣樂觀的扶林,長水幾乎再次找到了過去友情的影子,他想,如果扶林來長春,他應該可以再見他了。

 

而黃先生的信,長水可以說是迫不及待地打開來看的,信的開頭就讓他一愣,因為黃先生並沒有像以往那樣在抬頭上寫“長水,你好!”,而是在信紙的開頭寫了一首絕句:

 

無情豈可生斯世,

有思方知苦碎萍。

君心皎皎白明月,

映入江中是缺盈。

 

念著這首絕句,一股酸楚衝上了長水的頭頂,他的眼睛濕潤了。黃先生一直還都是他的知己!這短短的四行詩裏飽含了他對自己的理解,認同和悲憫的勸慰。長水微仰起頭,不讓淚流下來打濕信紙,望著窗外高遠的天空,他不禁長歎“此生此世,奈何為人!”

 

平靜了一會兒,他拿起信繼續讀下去,黃先生在信裏先悼了他喪母之痛,並且告知他,自己的母親也剛剛於今年早些時候離世了。

黃先生寫到:“母親離世是怎樣的痛苦,我都知道,長水,於這一點上,我不知道該怎樣安慰你。我深深了解,在這個世上還沒有語言能夠形容這種齧心之痛,也沒有辦法能撫平這親情的創傷,因為我們無法超越生死。我能做的也許僅僅是和你一起哭泣,雖然無用,卻是我們能夠表達哀傷的唯一方法。

死生無情,世事亦無情,我也很難過,你痛失了自己的愛情。舒雅何辜,你又何辜!不過是因為有情,才被無情摧殘罷了,這些都是無可奈何之事。長水,我除了陪你一起哀悼,亦無話可講。

 

我現在其實最關心的是你的精神情況,你在信裏給我描繪了很多你的夢和幻覺,你直接稱呼自己是個精神病人,你筆下的精神病院裏的經曆讓我不寒而栗,長水,苦了你了!我想對你說的是,雖然多年未見,你又曆經苦難,但是我仍然可以肯定,你還是當年那個心地純淨,品格高尚的少年。

在這浩浩蕩蕩的時代洪流中,你沒有變,不管是你的病還是你的傷悲,它們都沒有讓你扭曲自己的人格,你保有了一顆初心,所有的童真,正直,尊嚴,道德全都在它們原來的地方,你是一個真正的人,令人尊敬的人。我很欣慰,也為你慶幸,因為我知道,五七年後,想要保有這些何其之難!

我現在升任了我們學校的校長,因為老校長在反右時嚐試彌合左右派之爭,最後自己被劃成了右派下放去了農場。我因為一直隻醉心於文學,沒有加入過任何政治鬥爭,竟被教委青眼看中提為校長。長水,你可知目睹這些,我心如何?可是今時今日,此心何用啊!我也唯有隨波逐流,順勢而已!

所以,你看,你在幻覺裏看到的那些精神魔鬼,我又何嚐看不到呢!你大可不必再為此耿耿於懷了,病與不病之間原是沒有什麽天壤之別的,懂得你的人自然明白,不懂你的人你又何必去計較。

 

你知道的,我和蘭香已經有了兩個可愛的兒女,高山和紫芝,孩子的天真給了我很大的慰籍,望著他們稚嫩的雙眼,我常常會忍不住地去熱愛生命,而事實上,我本來已經對它失去了信心。人生就是這樣充滿了矛盾,我們皆無洞穿宇宙的慧眼,所以隻好徘徊在得失之間。隻是,我願我們心中都能守住那一輪皎潔的明月,在世事圓缺之際感受到它的光輝普照,這也許就是我們活著的真正意義。”

 

長水讀完了信,良久無語,被同道者理解是件舒服的事情。這些年來,黃先生同他的經曆雖然不盡相同,但是他們內心的苦和掙紮卻是一樣的。他們都不屬於這個時代,都妄想逆流而上,抱殘守缺。而他們又全都沒有勇氣公然向外麵的世界叫囂,所以便隻能獨守一隅,錘鑿自己的內心。

他們兩個都是精神上脆弱的浪漫主義者,在如今這個大時代下隻好彼此空談守住內心做人的底線。長水想,黃先生用《紫芝歌》給兒女取名字,可見他是希望自己的心可以遁世。長水苦笑了一下,可惜在當下的社會裏恐怕“貧賤亦難以肆誌”了吧,政治鬥爭滲透在社會的各個角落,讓人無所遁形。要想守節,也要看命運給不給你這樣的運氣,就像凡民說的那樣“有的時候,就算你想放棄,也要看命運給不給你這樣的機會!”

長水知道,他們這樣的人在現實中是無用的。可是積習難改,隻要一天不被逼到絕境,他們仍然渴望堅守內心,仿佛他們從出生的時候就被打上了這樣的烙印,沒有了這個靈魂的印記,他們便不知道該怎樣活下去,也許從精神上他們渴望做一個殉道者,而在生活裏則是無能者。

長水又輕聲念了一遍黃先生那首詩的前兩句:“無情豈可生斯世,有思方知苦碎萍。”

他點了點頭,這便是他們的真實寫照,情與思是他們的無可奈何,而“一池萍碎”的,便是他們的人生。長水歎了口氣,慢慢地把信紙折起來放回信封裏,然後打開抽屜把它和扶林的信一起放了進去。

之後,他給自己卷了一顆煙,點著了,吸了起來。他眯起眼睛望著那些似有似無的煙圈,心想,算了,有的,沒有的,何必去深究,萬事得過且過吧。自己如今有安穩的工作,現在也找回了可以傾吐心聲的朋友和知己,其實生活也不算太差,就讓那些痛啊,悲啊,苦啊,都隨著這煙圈憑風而去吧,黃先生說得好“隨波逐流,順勢而已”,便是這樣吧。隨著煙的麻醉勁上頭,長水把自己的神誌全部放鬆,徹底交了出去,也許下次寫信的時候應該告訴黃先生,煙真是個好東西,他想。

 

沒過多久凡民暑假結束又回到了長春,繼續重複他大二的學習。偶爾的,到了休息日,他也會來找長水,他們兩個坐在一起抽煙閑聊,消磨一些寂寞。凡民其實早在農場勞教的時候就學會抽煙了,那時候和他一起的勞教犯們都想方設法地從當地農民手裏弄些旱煙葉卷著抽。當時幹活特別累,如果沒有這煙,凡民可能都挺不下去,所以他的煙也是抽上癮了的。

後來回到了學校,凡民便不敢再抽,他怕被人看到要受批判,所以一直強忍著,實在受不了了,才會偷偷跑到校外去抽一兩支。現在有了長水的這個地方,他們這兩個煙民倒是可以一起肆無忌憚地吞雲吐霧了。

 

有一次凡民還對長水說:“之前看到你被分到了這個做秤的廠子,我還替你惋惜,覺得浪費了你的天才。現在看來,這兒也不錯嘛!安安靜靜,無拘無束的,挺好!”

長水向空中吐了一口煙,笑了笑說:“是呀,想我們剛上大學的時候,躊躇滿誌,以為自己將來可以創造出一個多麽偉大的事業,如果那時的我們看到現在的自己該會是多麽地鄙視啊!”

凡民用手指在空中纏繞著煙圈,低聲笑了一下說:“那時的我們多好啊,天真,幼稚,有權力做最好的夢。隻可惜那樣的時間太短了!而現在,”

他看了一眼長水,接著說下去:“現在,我們就隻求能夠安靜地活著,這就算是我們人生的最高理想了,你說,哪一個我們更可笑些?”

長水望著煙霧裏凡民的臉,懶洋洋地說:“凡民,我以前怎麽不知道你說話這樣的有趣?兩個我們都可笑,可惜,我偏偏笑不出來。”

凡民聽了長水的話,真的笑了,他說:“你還是放不下,所以笑不出來,”

然後他看著長水直直看過來的眼神,投降般地說:“好吧,好吧,我也笑不出來,隻是現在,我也流不出眼淚了,我們兩個還能坐在這裏輕鬆地調侃一下我們的人生,這不能不算是個小小的進步吧。”

長水一笑低下了頭,等他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卻看到空中到處都漂浮著嬉笑的鬼臉,在煙的迷霧中它們愈加顯得得意洋洋,長水厭煩地向空中揮了揮手,說:“滾開!”

凡民愣了一下,然後默默地看了看長水,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慢慢低下了頭。

 

長水今天的興致卻很好,他趕走了那些莫名的東西後,轉過臉來對凡民說:“我接到了扶林的來信,說是他以後會常到長春來探望他的對象劉瑩,到時候也想來我這兒大家聚聚,你也來吧。”

凡民興味寥寥地說:“還是算了,我一個右派勞教犯就不要來湊熱鬧了。你們聚吧。”

長水笑著看著他說:“你的意思是說,你這個右派就隻能同我這個精神病呆在一起,一旦來了兩個稍微正常一點的,你就要退避三舍了?”

凡民也笑了,他說:“對呀,就是這個意思。跟你這個得了病的天才在一起說說話,還勉強湊合,和王扶林那樣一切順遂的人在一起,我多少有些自慚形穢,不正常嗎?”

長水就用手指在空中虛點著凡民說:“你這話說的,是罵你自己呀,還是罵我呀,又或者是罵扶林呢?”

凡民聽了笑而不語,長水便又正色對凡民說:“你不要多慮,扶林是什麽樣的人,我很了解。他雖然表麵上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實際上是個有聰明有德行的人。我說他有聰明,指的是他有辨別是非的能力,並不會人雲亦雲;而有德行,便是他能堅守自己內心的聲音,不會受外界的影響來功利地判斷人和事情。

所以,扶林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他雖然沒有經受過我們這樣的磨難,但是並不等於說他不理解,不同情我們。很多時候,我都覺得他至少比我堅定勇敢,麵對命運的無常,他更能舉重若輕,他的自信,和寬廣的胸懷常常令我仰視。”

凡民聽著長水這樣認真地評價扶林,不覺有些動容,他說:“王扶林,我之前在學校的時候並沒接觸過,隻以為他是個出身好的莽漢,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個有智勇的人物,如果他來時,不嫌棄我,我倒是真願意過來同他談談。”

長水舒心地笑了,他攤開手說:“凡民,你看,你果然好了很多了,我們好像都開始正常起來了,又有了自信,又有了好奇心,對人和事也開始產生興趣了。我剛從精神病院裏出來的時候,以為自己剩下的人生就隻會在絕望和幻想裏渡過。沒想到短短一年的時間,我竟然又活了過來。人的生命真是頑強啊!

又或者像我以前的一位先生說的那樣‘人生總是充滿了矛盾’,仿佛不到死的那一天,誰也不能說自己是成功的,或者是徹底失敗的。”

凡民聽完若有所思,他半晌才說:“也許你是對的,古人有一句話,叫做‘蓋棺定論’,你看,多麽的言簡意賅!可是,我有的時候又覺得有些可笑,到人死了後,才有定論,那這個定論與死人又有何益處呢?”

“你問的好,”長水點頭說,“這個定論跟本人真是毫無關係,我們活過的人生,嚐到的悲歡,才是自己的,隻不過,不到咽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我們就還不知道下麵的人生將發生什麽,也沒有資格為自己做下定論。

更有甚者,即便是人已經蓋棺,而這個定論也許還得等到後來的幾十年甚至上百年後才能做出,你看,不是就有很多人活著的時候寂寂無聞,窮困潦倒,可是他們生前留下的那些不為當世所稱道的隻言片紙竟然有幸在後世橫空出世,領一代之風騷,最後連帶著他們本人也都名垂青史,就像卡夫卡和梵高。他們活著的時候曾是多麽的孤獨卑微,那時怎能想到死後的風光呢。

所以說下定論這個事還是得交給曆史,至於你我活著的時候不管怎樣的痛苦掙紮,隻要不丟掉心中的這份執念,也就算是對得起自己了吧。”

這時,凡民已經吸完了最後一口煙,他把手上燒得半黑的紙角扔進了長水放在地上的一個小煙盆裏,站起來笑著說:“是呀,‘對得起自己’這說得妙啊!隻是說得容易做起來卻難,要不然梵高也不會自殺了,不過說到底像卡夫卡和梵高這樣的人還是幸運的,最起碼他們死後因為機緣巧合,得到了後人的認可,得享大名。

而在人類這浩浩蕩蕩的幾千年曆史中,又有多少英雄豪傑,仁人誌士百轉千折最後還是淹沒在黃土之中永不為人所知。所以說曆史不過是幸運兒的曆史罷了,”

說著他笑著看了長水一眼,“像你我這樣的人恐怕無緣得到了曆史的定論嘍!”

長水也笑了,自嘲般地道:“沒錯,沒錯,你說得對,我剛才妄自以曆史名人自況是孟浪了。‘奈何以非金石之質,欲與草木而爭榮?’我們這些人恐怕不會有那樣的幸運為後世所知曉,更何況我們如今活著的時候也不準備留下什麽遺世大作留待後世品評,看來我們隻有自行解釋人生了,如果有幸,倒可憑風乘月,得過且過!”

凡民聽完不禁哈哈大笑,說道:“長水,同你說話總是這麽有意思!”

隨後他又歎了口氣說:“可惜這樣有趣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天快黑了,我得走了,我又得回學校去做那個右派留級生了。不過希望人生真如你說的那樣,未來我還能有幸等到平反的那一天,可以和你一起憑風乘月。”

說完,他又苦笑了一下,“難呐!”

“誰知道呢,”長水緊接著說,“不過較起真兒來,你的帽子還有一天可能摘掉,我的病卻是真的治不好嘍。”

凡民這時本來準備走了,聽了長水的話,又停下來,歎了口氣說:“你又何必說這樣的話,這個世上精神有病的人,我看全不是你!病和不病之間,有何區別呀!”

說完,他拿起桌子上的帽子戴上說:“我走了,下個周末再來,要是扶林要來,你提前知會我一聲。”說完,又衝要站起來的長水擺擺手,讓他不用送自己,才拉開門走了。

長水坐下來,回想了一下凡民剛才的話,對於他的病,凡民和黃先生的看法竟然不謀而合,看來真是人以群分,他能再次找到這些誌同道合的人們也算是命運給他的一點慰籍吧。這麽想著,他扔掉了手上燒完了的煙,拿出信紙開始分別給黃先生和扶林回信,他打算把他剛才同凡民的這一番談話寫給他們,讓他們也知道,在這裏他又有了一個新朋友。

 

長水就這樣在長春人民度量衡廠裏安心地生活和工作起來,日子過得也算順利。深秋的時候,扶林來了一次長春,他和劉瑩一起來看望了長水,那天長水又叫來了凡民,他們幾個老同學坐在一塊,說起這幾年各自的經曆真是百感交集。

扶林帶來了一瓶白酒,晚上他送了劉瑩回去後,就在長水的宿舍裏,和長水凡民,邊喝邊聊,又哭又笑,最後三個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在長水的宿舍裏胡亂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來,幾個人雖然都是頭痛欲裂,不過大家都道痛快。扶林從此也交下了凡民這個朋友,又見長水雖然形容比以前憔悴了很多,但是病卻好了不少,他打心底裏高興。臨走時還特意約長水和凡民有空去通化看他,然後才高高興興地走了。

和扶林的這次相聚,讓長水和凡民的心情也都開朗了很多,扶林還和從前一樣,像是個燒熱的火爐,明亮又溫暖,他對生活篤定且樂觀的態度讓長水他們感覺到了一種夯實的力量,這很大程度上也給了他們對未來的希望。長水和凡民都覺得自己好像被扶林推著,向好的未來邁進了一步,也許他們期待的那些理想竟然還有實現的可能。這讓他們的心情都變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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