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兄弟
做完了最後那道附加題,我高興壞了。那是物理老師第一次出附加題,也是大家第一次有機會能得個100以上的分數。如果這道附加題答對了,我就得高分了。沾沾自喜之際,我偷偷瞥一下坐在我左邊的同桌,更開心了:他眉頭緊皺,正在朝著那道附加題下力氣。
為了表示我夠意思夠朋友,我把有附加題的那張答卷放桌子中間,可他把頭使勁扭另一邊去,不理睬我。
不看算了,你繼續做。
那是初二的一次物理考試,我和我同桌的小片段。
其實同桌的理科一直比我的好,我那次會做是靠運氣。
上學時我特別能鬧,怕沉悶怕無聊怕單調,喜歡講話。
當時男女授受不親,大家彼此不怎麽講話,而座位的安排也大都是男生和男生女生與女生。或許是為了讓我少說話防止我調皮搗蛋,老師安排我和一個小男生同桌。
他的小名叫福來,可我一直覺得他像極了送雞毛信的那個海娃。同桌聰明善良真誠,不惹事,最可貴的是他對別人的寬容與忍讓。這些優秀的品質讓調皮搗蛋的我沒了脾氣。
從小學到初中,我們同學五年,同桌的時間大約三年。我們兩個稀裏糊塗的小孩同桌時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度過了非常簡單快樂的時光,也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
因為個子小,我們兩個一直坐在第一排座位上,而我們兩個的學習成績也一直是班裏的第一第二。雖然班裏男女生不怎麽說話,可我和同桌好似沒有太多的男女概念,那時候自習課很多所以我們倆有足夠的時間討論學習上的問題。討論最多的應該是那些比較難的數學題和語文題。好似那時的數學老師總會給大家出一些讓人使勁動腦子才能做岀的題,而語文教師也總會讓大家劃分比較複雜的句子成分。當然,還是一起玩的時間多,大家開玩笑說閑話嘮家常。
記得同桌講話老是嗡嗡嗡的,我問他為什麽,他說是鼻腔內長息肉得做手術。
開心鬧大了時我便會拿捏老太太的聲音叫他小名:福來,福來,回家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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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實際上,暗下裏我們倆摽著勁兒搶第一。同桌住校,他會在中午休息而我回家吃飯時加緊學習,而我也會在上完晚自習回家後多看點書。
我們好似沒有打過架,不過無意的小小傷害應該會有。
同桌小時候說話結巴的厲害,還加左撇子。
初二有一次作文,我鬼使神差,竟然寫了篇關於一同學結巴全班同學友愛互助幫他糾正的作文,而這篇作文還被語文老師當作範文在班裏讀。其實下意識裏我應該是以同桌做的參照,當時不懂事的我絲毫沒有考慮和顧忌同桌的感受。
多少年後在美帝,跟一個同事聊天,不知怎麽說起作文這事,同事一本正經地對我說,有機會你要真誠地向你同學道歉。
可我是到現在也沒道歉。
多少年來,同學間一直有斷斷續續可有可無的聯係。一來大家都忙,二來懶惰。大家過自己的日子忙自己的生活。回國時同學聚會,就幾個小時,大家知曉彼此的生活狀態,也說不了幾句話,知道彼此還平庸而安穩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也就夠了。
而我忙於生計,回國的次數總是不多。
2013年回國,同學聚會時未能見到同桌,就打了電話約定下次再聊。可沒想到,返美時在火車站時同桌一大早到火車站送我。
當時我們大約三四年沒見麵了,所以見到他當時的樣子,我還是有些驚詫。
老同桌其實沒怎麽變,稍微胖了一點,依然年輕。隻是,我看到了他鬢角的白發。
嘿,我的同桌,那個永遠的少年,怎麽可以有白發?
我不知道如何反應,第一句話竟是:“嘿,你怎麽有白頭發了?”
以後再聚會,大約有過半的同學生了白發,也就見多不怪沒了以往的吃驚和惶恐。
一次微信上閑聊,說起大家彼此的生活,說起我在國外的奔波。同桌說:秋姐這些年在外努力奮鬥,不容易?
我眼淚立刻掉了下來,為他的理解,更為他第一次稱我秋姐。
其實這麽多年我一直把他當作我的兄弟,可以信賴的親兄弟,從很久很久以前同桌時開始。
想起初三時全班又按個子排隊坐座位,我一直暗暗數著,終於跟自己心裏喜歡的男孩做了一年同桌。那時的喜歡就是喜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