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桃花源 (一)
我出生在一個小鎮,離縣城有二十裏。生於斯長於斯,村子多大我的世界就多大。
村裏有我的曾祖父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叔叔姑姑。在相隔不到一裏地的梯門村,有我的姥姥姥爺大舅二舅二姨小姨。
我小時候很嬌慣。因為父母都是家裏最大的孩子又最早成家,所以我順理成章的成了長孫女長外孫女。我想如果我是個男孩他們或許更開心,可這一點都不會減少我得到的愛。在自己家有爺爺奶奶叔叔姑姑寶貝,去姥姥家寵愛更多。在我模糊的記憶裏,我走到那裏都有人抱著領著,打扮得漂亮幹淨花枝招展。
曾祖父是一名退休的老教書先生,長相威嚴又和藹可親。他拄根文明棍留長長的胡須,幹淨整潔。老爺爺衣食無憂,吃的是小鍋飯由兒子兒媳婦們小心輪流伺候著,還有退休金作零花錢。
老爺爺最喜歡做的事情是帶我去一裏地遠的我的姥姥家吃姥姥擀的雞蛋麵。
老爺爺拄著他的文明棍, 在他的幾個兒子(我的爺爺們)的家裏走過來走過去,走夠了,會突然到我家,故意用他的文明棍敲水缸邊的那個銅盆,鐺鐺鐺鐺鬧不小的動靜,然後對正玩得開心的我說:我說秋分呢,我又想吃你姥姥做的麵條了,走,我們去梯門。
姥姥的手擀雞蛋麵鄰裏間有名,是曾祖父的最愛。
於是,爺孫倆,慢悠悠地走去姥姥家。
到了姥姥家,好似姥姥什麽都早就準備好了等我們來似的。剛說話不一會的功夫,姥姥的手擀麵就好了:一大一小兩碗雞蛋麵擺在桌子上,碗裏漂著蔥油花,冒著熱氣。麵條細細長長,吃起來勁道,味道香美。姥姥還會準備幾碟簡單的小菜。吃了姥姥的手擀麵,我肚子裏熱呼呼的,滿心歡喜。老爺爺呢,更是滿臉笑容,開心地捋他那長長的胡須。我記得老爺爺好似從來不喝酒。
吃完了玩完了,一老一小又慢悠悠走回家。
我的爺爺過去織洋襪子,用收摘的棉花紡成線纏成線梭子,染了或不染,然後把線梭子放在織襪機的頂軸上,轉動織襪機側麵的把手,過來過去,一雙襪子一回就織成了。 我隻記得那織襪機上尖下圓卻忘記它真正的樣子了。襪子織好了總有人來買,也有自己帶線來的,這樣的話爺爺就隻收很少的手工費。襪子織好後,大部分人回家後還會在襪子底部再加一層薄薄的底,這樣耐磨耐穿還暖和。
鎮上初二初七是大集,集市就在我們家後麵的東西大街上,印象中集市很大,從西往東拉很長的距離。趕集的人很多,爺爺的織襪子攤就在我們家對麵供銷社門口的東側。每每趕集回來爺爺都會買兩毛錢的燒肉給我吃。媽媽說那燒肉是專門給我的,大我七八歲的小叔叔從來撈不著。我們家裏的孩子也隻有我小時候享受過這待遇。
爺爺的織襪機以後也不見了,好似被爺爺賣掉了。媽媽說那東西如果留到現在,說不定是古董。
爺爺抽煙,抽自己種的自己烤的黃煙,手卷的。爺爺也喝酒,喝的是散打的白酒,每天一到兩小盅。他喝前會把酒倒進一個特定的漏鬥形狀的小酒壺裏,用熱水燙一下,或者用碎紙片引火用酒燒熱。我小時候一直奇怪酒也能像柴火似的一點就著。
爺爺為人寬厚善良。他性子很慢,從來不急不爭也不和別人起衝突。是我們村是有名的老實人老好人。
家裏奶奶當家作主,油鹽醬醋喜事喪往都是她說了算。 奶奶雖然是小腳,卻是勤快能幹。家收拾得窗明幾淨有板有眼,她自己更是整整齊齊。奶奶的頭發永遠一個樣子,紮一個發髻,前後左右沒有一根亂發。 還記得奶奶梳頭的樣子:坐在鏡子前,用一把密密的木頭梳子慢慢梳,所有頭發梳好了,攏到後麵成一個發髻,然後用圓形的發網挽起。如果有亂發,她會用梳子沾水重新梳。奶奶的衣服也是整潔幹淨。家裏沒有熨燙機,奶奶會把洗好曬幹的的衣服疊好了,整整齊齊包在一塊幹淨的白布裏,然後特意放一個重物下麵壓一下,這樣穿出來的時候會有幾條好看的豎的折子。家裏用水要去附近的水井打挑回家,家裏人口多所以用水也多,可奶奶從來不會因為要節約用水而少洗衣服。
奶奶和爺爺幾乎不吵架,最多也就是爺爺喝酒時奶奶會叨叨一,下說爺爺不過日子。爺爺呢,沒聽見似的,不生氣也不搭話照樣慢悠悠喝他的一小盅或兩小盅酒,一天也不耽擱。他們偶兒會鬧別扭,記得有一次倆人說話沒說著,奶奶吵吵著說她不當家了。可他們的話讓在一邊玩耍的我聽見了。我接話,正兒八經地表示我要當家。結果奶奶笑壞了,也就忘了不要當家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