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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風波》瑾沐篇(36):更深露重【卷一終】

(2023-03-20 17:30:21) 下一個

【本文以戰國為依托,架空曆史,虛構朝代。一切皆為杜撰,請勿較真兒。】

熊鯉緊隨其後步入了書房,反手將門從裏麵拴上。

目光炯炯地問道:“敢問定南侯,何謂 ‘形兵之極,至於無形’ ?”

屈童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正色道:“殿下,這接下來的兩句是 ‘無形,則深間不能窺,智者不能謀’,說的是誘敵的手段運用到絕妙,能使對方看不出一丁點的痕跡和跡象。那麽,縱使再老道的間諜也無法窺探到我方的虛實,再高明的對手也無法找到破解我方的計謀。”

熊鯉上前一步,眼中有了些咄咄逼人的意味:“又貞果然熟讀《兵法》。但不知兵法這一套虛虛實實,用在故人身上,到底是要拒人於千裏之外呢,還是想誘敵深入?”

兩人之間,此時僅隔著一張寬不過三尺的梨木桌子。

屈童雙手撐在案頭,隻覺得掌心發熱,喉頭發幹,小衣被汗水打濕了貼在脊背上,十分的不爽利。

他一對明亮機敏的眸子不示弱的往熊鯉回望過去:“殿下,據傳你甫一回國,便拒絕了陛下為你安排的諸多好處,以退為進,直至陛下許你王卒禁軍外加裨將軍的頭銜,你才勉強答應。如此知己知彼,欲擒故縱的高手,我又怎敢在殿下麵前賣弄呢。”

熊鯉鼻子裏不屑地 “哧” 了一聲,將一卷兵書 “啪” 的一聲甩到桌上,“如此說來,又貞是打算與我割席,從此井水不犯河水,兩不相欠咯?”

屈童深吸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下來:“殿下也不必如此絕對。你我同朝為官,同為大楚奔忙,抬頭不見,低頭總是見的。”

熊鯉撩起眼皮來盯著他:“哦?怎麽我回楚以來想見又貞一麵卻是難於上青天呢。我出席內朝的日子裏又貞從未露過麵,可是王卒搶修河堤的半個月裏,據說又貞出席了不止一次呢。”

屈童又開始出汗了:“我......,我那是陪大工尹去的。陛下追問東海海盜的事......”

話音未落,熊鯉不知什麽時候繞到了他身後,下巴輕輕的點在他肩上,柔聲道:“又貞,你難道不想我嗎?” 語氣輕柔繾綣,仿佛一個最最溫柔的情人試圖用靈巧的舌尖打開他的層層盔甲。

屈童渾身僵住了,一股熟悉的男人的欲望在背後蔓延開,空氣裏滿是情欲的味道。

半晌,他艱難而又堅定地緩緩打開了熊鯉扶在腰上的雙手,轉身在熊鯉麵前跪下:

“殿下!我大楚看似平靜,實則危機四伏,西有狼秦睨視,北有趙國狐伏,南有吳越梟雄。定安侯衛青、衛榮、衛狐庸三代人拋頭顱灑熱血,水師統領鬬依智年近花甲依然披掛上陣,我父親屈有菊西出武關有去無回,為的是什麽?為的是保我大楚三年五載的平安。如今小定安侯重傷未愈,鬬依智年事已高,而我父親魂歸九天。試問,三五載後,誰為刀俎,誰為魚肉?三五載後,誰來守護我大楚子民?

你,國之肱骨,王之寵兒,榮寵傍身,無以複加。你身上擔著定國安邦的大任,怎可如此不愛惜羽翼,放縱小情小愛,與人以口舌?”

他說到這裏,身軀輕微地顫抖著,似乎在極力的克製著體內洶湧澎湃的暗潮。

熊鯉後退一步,麵無表情地望著麵前,這個在用全身力氣抵抗他的十八歲青年。良久,一言不發地打開門栓,頭也不回的出了書房。

屈童望著他有些落寞的背影,緊繃著的一口氣忽然泄了,頹然跌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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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的中秋,老天似乎格外眷顧,天氣不冷不熱,雨水不多不少。

夕拾殿外一片片的金菊、紫菊、粉菊、墨菊,爭妍鬥豔,美不勝收。而楚王熊瑾沐的心情簡直比這怒放的秋菊還要美好 —— 難得一年沒有什麽大的天災人禍,風調雨順豐收在望,小兒子熊鯉失而複得,而遠赴南陽的駙馬景世明也回郢都述職與公主團聚。

熊瑾沐這幾年常常有種力不從心的宿命感。尤其是三年前,白虎大將軍丹陽一戰殉難,他一下子就成了個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

從前雖然常和屈有菊磕磕絆絆,但在大事上,屈有菊總是能為他分憂解難,讓他的楚國逢凶化吉。現在放眼朝野的文武官員們,除了小兒子熊鯉能說上幾句掏心窩子的話,其他人要麽不能,要麽不敢,都騷不到他的痛處。

丹陽一戰,屈有菊本不想出戰,最後架不住熊瑾沐的軟磨硬泡,打了場威震四方,令楚國人揚眉吐氣的翻身仗。可是熊瑾沐夜深人靜的時候會忍不住想,要是沒堅持讓他去就好了,這樣還有個人和敢他鬥鬥嘴,置置氣。

然而,這世上終究沒有後悔藥好吃。

 

趁著中秋,熊瑾沐讓內侍總管廖秋在夕拾殿外搭了個露天的宴席,說是要和他的王子近臣們飲酒賞月,不醉不休。

廖秋明白熊瑾沐懷念 “有菊” 的心意,別出心裁的搭建了幾個木台子,讓各式各樣的菊花穿插於賓主之間,置身其中仿佛是走進了一場鮮花的盛宴。他還特意讓客人們攜眷出席,而熊瑾沐的身邊,安排的不是別人,正是小王子熊鯉。

當晚,熊瑾沐身邊的紅人紛紛出席,座位離楚王最近的有:太子青雲攜太子妃姚氏,公主熊月攜駙馬景世明,丞相昭由基攜公子昭執硯,長安侯景皓攜妻柳氏,定南侯屈童攜母林氏。

昭由基是兩朝元老,已經過了花甲之年了。他人老卻並不糊塗,一眼就看到了熊瑾沐身邊的熊鯉。再看看左手邊的太子青雲,和右手邊的駙馬景世明,心裏暗自盤算:陛下真不知是唱的哪出,裨將軍就算再得寵,也不能爬到太子的頭上啊,難不成是東宮要易主的前奏?可是太子羽翼已豐,又有兵權在握的駙馬爺撐腰,那也不是陛下想動就能動得了的。

他一邊兒喝酒,一邊兒不動聲色地觀瞧著熊氏父子的父慈子孝,臉上一派慈善安詳。

酒過三巡,廖秋讓人撤走了主碟,換上來些新鮮的月餅,和大棗,葡萄,不著痕跡地提醒熊瑾沐,已經過了戌時了。言下之意:差不多可以散了。

熊瑾沐臉上有了醉意,“騰”的一腳把皮履給踹了:“不能散!好久沒去巫山了,今兒鯉兒和世明都在,咱們痛痛快快的畋獵去。”

廖秋本來想勸勸熊瑾沐:年紀不少了,又喝了酒,就別去和年輕人一起瘋了。可是一看熊瑾沐臉上那股子狂熱的勁頭,就知道勸了也是白勸。索性親自給他準備行裝去了。

 

熊瑾沐打量著身上的胡服,隻覺得腋下緊了些,審視了一遍自己,向一旁伺候的淑妃問道:“蘭蘭,我最近是不是又胖了?”

淑妃抿嘴一笑:“陛下,陛下怎麽這麽問,您這是福氣肉。”

熊瑾沐一把將淑妃摟進懷裏,他就是喜歡這女人疏眉淡眼的嬌憨樣兒,笑道:“你不是說喜歡兔毛領子嗎,我給你打幾隻回來。”

是夜,月朗星稀,熊瑾沐帶著景世明,昭執硯,和十來個王卒的年輕人,踏上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去往大巫山獵場的官道。太子熊嵐和裨將軍熊鯉缺席 —— 熊嵐素來不好這個,而熊鯉則自搶修河堤之後腿傷有些反複。

下半夜的時候,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刺破了郢都夜空的寧靜。

一隻車隊在王卒的護送下長驅直入楚王的王宮。與此同時,尚在睡夢之中的大巫醫遊芝也被人秘密接進了宮。

夕拾殿裏燭火晃動。

年輕的淑妃臉色蒼白,雙手緊握著一隻青筋暴起的大手,嘴唇不住地哆嗦。她從來沒有想到,人的身體裏會有那麽多的血,就這樣,好像打開了道關不上的閘門,鮮紅色的液體源源不斷的流了出來,染紅了衣襟,染紅了床紗,染紅了金磚,然後漸漸變暗,凝成一種可怖的,沒有生命力的黯淡。

床上的楚王熊瑾沐,腰部有一個拳頭那麽大的血口子,傷口上的白紗早已辨不出顏色。熊瑾沐麵如金紙,一雙大眼不甘心地瞪著天花板,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卯時,大巫醫遊芝走出夕拾殿來,向守候在外麵的太子熊嵐,裨將軍熊鯉,裨將軍景世明,和丞相昭由基宣布:楚王熊瑜重傷不治,薨了。

就這樣,熊瑾沐結束了他叱詫風雲的一生。他二十二歲登基,在位三十一年,其間曾登上過中原霸主的寶座,也經曆過兵敗江南和丹陽的恥辱。

最終死於他最熱愛的娛樂,終結在一隻野豬的獠牙之下,也算是死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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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7)
評論
Anthropologi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南瓜蘇' 的評論 : 下卷會寫到改革,攘外必先安內麽。
Anthropologi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FightCovid19' 的評論 : 多謝十九!你最體貼了:)
四月份休息一個月。
FightCovid19 回複 悄悄話 恭喜安安完成第一卷!最近沒少寫,辛苦了!是應該好好歇歇:)
Anthropologi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南瓜蘇' 的評論 : 謝謝瓜瓜!
得好好歇歇:)
南瓜蘇 回複 悄悄話 這一卷完成了熊鯉的蛻變,下一卷就是梟雄崛起,血流成河了嗎?期待安安的大場麵!
南瓜蘇 回複 悄悄話 恭喜安安,歇歇腳,然後再戰!
Anthropologi 回複 悄悄話 《定風波》的第一卷《瑾沐篇》結束了!
感謝小夥伴們的閱讀和陪伴,咱們第二卷《青雲篇》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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