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錦衝下去,看見子弘的眼睛是閉上的,心裏一緊。陳錦蹲下,拉子弘的胳膊,拍子弘的臉,一遍遍叫子弘的名字,都沒有反應。陳錦癱倒,如同一灘水潑在地上,怎麽也收拾不起來。陳錦想喊,卻發不出聲音,手在身上亂摸,終於摸出手機。陳錦的手在抖,手機也在那裏亂動,好像比陳錦還害怕,終於從陳錦的手中逃出來,遠遠摔在一邊,陳錦想去撿手機,可是坐在地上,忘記手腳怎麽發力,手在摸,腿也在伸,好像不會遊泳的人掉進水裏,四肢拚命掙紮,卻一直往下沉不能前進半分。
陳錦總算爬過去,拿起手機,看見一塊什麽東西掉在旁邊,手機開不了機,陳錦撿起地上那塊東西試圖拚回去,怎麽也對不上。陳錦丟開手機,又爬回子弘身邊,摸他的臉,依然沒有反應。陳錦終於喊出聲,來人啊,有人嗎,隻有她自己的聲音。聲音雖然出來,還是被困在屋子裏,撞來撞去,又撲回到陳錦的臉上。陳錦想子弘有手機的,在他身上翻,口袋裏找,什麽也沒有。陳錦臉上,手上全是濕的,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陳錦跪在子弘身邊,貼在他胸口,想聽見什麽,隻聽見自己咚咚心跳的聲音。陳錦扶住子弘哭,求求你,不要這樣啊,你說句話,你不能死。
陳錦幾乎要暈過去,突然被人抱住,嘴被覆上,陳錦睜眼看,是子弘在吻自己。陳錦不信,伸手摸子弘的臉,是熱的,又看子弘的眼睛,是亮的。一時間,陳錦覺的不是子弘活了,而是自己又活了。陳錦偏過頭,說你沒有死,你剛才差點嚇死我。陳錦說完話,力氣耗盡,軟在子弘身上。子弘親陳錦的臉,陳錦想不管怎麽樣,子弘沒有死,比什麽都好。
子弘說你跑的真快,好像灰姑娘知道魔法要失效,攔都攔不住。
陳錦從子弘懷裏脫出來,低頭驗看身上的旗袍,剛才又爬又蹬,居然完好無損,轉身問子弘,你真沒事,疼不疼,能站起來嗎?
子弘慢慢站起來,說還真有點疼,好像磕到腿了,你別光看著,扶我一下。
陳錦說你這是碰瓷,雖然這麽說,還是扶起子弘。子弘靠在她身上,說扶我上樓,我在床上躺一會兒。
陳錦讓子弘偎著自己,手撐著他的腰,想起先前的拒絕真是格外可笑,不過是故作姿態,同宿舍裏刻薄的女生知道,一定說,主動進了男生的臥室,還跑,好比收了人家的訂金,卻不肯交貨。
陳錦扶著子弘走,眼角有什麽一晃而過,好像是落地銀鏡裏映出一個旗袍女人,慌足亂步的,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怨婦 借身還魂。
陳錦攙子弘回臥室,放他躺在床上,要站起身,卻被子弘順勢拉倒。子弘翻身壓住陳錦,陳錦掙不脫,一定是剛才扶子弘耗盡全部力氣。陳錦信了自己的說辭,不看子弘,索性仰過頭看牆布上的花紋,是水仙。那些花朵忽然晃動,好像要綻放,原來是子弘的手。子弘在陳錦的旗袍領口摸索。陳錦想子弘不熟悉旗袍,老司機,遇到新問題,這旗袍盤扣太過精巧,扣眼小,扣條細。
陳錦怕他扯壞,身子是自己的,可衣服是要還的。陳錦從腰往上解扣子,搶在子弘頭裏一一解開。兩人來來回回,陳錦總算在這裏贏了一局。
陳錦看見一截白滾滾的胳膊,認出是自己的,一隻手伏在她耳邊,是子弘的,兩個人是打亂的拚圖,陳錦一點點清理,哪一部分屬於自己的,哪一部分屬於子弘的。可一片片收拾好,又被子弘打亂。陳錦突發奇想,自己身體的每一片幹脆都生出翅膀,眼睛,手,腿,都可以振翅高飛,從這房間逃出去,逃出一個是一個。
子弘起身說,我看你累了,我去給你弄點吃的,你喝點什麽嗎?你出了汗,別著涼,我給你衝一杯熱的吧。
子弘出去,陳錦才發現他從始至終都沒有關門,上下床動作利落,那個子虛烏有的妹妹,還有見鬼的腿疼。
陳錦心裏發狠,也許應該收下那枚胸針,自己裝腔作勢,在這房子一進一出,到頭什麽都沒得到,反賠上個手機。
陳錦慢慢翻身,把頭埋在枕頭下麵,床縫裏什麽東西一亮,原來是隻耳夾,上麵珍珠光澤閃爍,不知道是哪個前輩女生留下的紀念。陳錦想起萬聖節過後的街頭,總有心急的孩子,等不到回家,吃了糖果,那些絢麗的糖紙,和這些五彩斑斕的胸針耳夾一樣, 丟了一地,無人問津。
陳錦正穿戴,子弘端著食盤進來,奶酪,火腿和水果,還有杯熱牛奶,東西準備的齊全,子弘也許真養過貓。陳錦背過身,不願意當著子弘麵係上最後的扣子,走進浴室,關上門,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慢慢係上,記得當初為演蘩漪,查過資料,有本書上說穿旗袍就是一個守字,可是忘記網上是誰說的,如今這個時代日新月異,就算你肯守,又有誰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