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珍說佩玟我恨死你,你做的飯這麽好吃,我已經吃上癮,外麵那些東西再也吃不下,可是自己又不會做,沒你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佩玟遞過飯盒,說你忙起來,總忘記吃飯,飲食沒有規律,對胃最不好,我經過這個苦,你就不要再吃了。我吃的不多,多做一點不礙事。再說人前不獨食,兩個人一起吃飯也是熱鬧。
辦公室的窗台寬大,艾珍接過飯盒,坐上窗台,一條腿甩在下麵,一條腿攏在胸前。艾珍把飯盒搭在膝蓋上,扭臉看窗外。日光貪嘴,跳進飯盒,艾珍也不介意,一勺勺飯菜就著日光往嘴裏送。正是中午,窗外的日光罩住艾珍,方才吃進去日光現在成了內應,沁在艾珍的皮膚裏鼓噪,裏應外合的透亮。
佩玟望著窗台上的艾珍,突然想起一句話,日光中玲瓏剔透,玉骨冰肌。當初女校有膽子大的,私藏禁書傳閱,佩玟遠遠看過,記下這麽一節,不知道什麽意思,誰想到十多年後,艾珍出其不意的給出答案。想到這裏,佩玟一團紅暈翻上臉,這紅是十多年的陳釀,勁道十足,湧上來,佩玟彈壓不住,急忙低頭,起身,說我去洗手。
窗台上的艾珍看見佩玟忽然走開,以為自己不成體統,不入她的眼,要辯白幾句,卻隻捉個佩玟低頭的背影,發絲深處,依稀是管白玉頸子,然後一晃不見,如同驚飛一處沙鷗。
佩玟回來,艾珍堅持請佩玟吃飯,作為答謝。佩玟還推辭,艾珍說你那天提起想吃西餐,可是嫌貴,我請你,不要客氣,我最不喜歡的客套。佩玟推辭不過,隻有應下。
餐廳裏,艾珍問佩玟味道怎樣,佩玟說還好,艾珍說你瞞不過我,實話實話。佩玟說其實味道不錯,不過我總是記掛上海的西餐。
人就是這樣,小時候常吃,口味先入為主,以為最是正宗,如今到了洋人的老家,反覺這裏西餐得不如在上海時的味道正宗。說起正宗,上海西餐才是雜燴,你能想到,西菜社裏有五香鵪鶉?還有烤螃蟹,蟹膏剔出來,塗上一層忌司粉,就是cheese, 在烤箱裏烤,味道居然很好,還要配上私房高醋,所謂私房,其實是鎮江香醋薑汁勾兌的。佩玟說的起性,抬頭看見艾珍卻是一臉懵懂。
佩玟想艾珍出國的時候還小,應該不太理解,不同於孩子,成年人的背井離鄉,漂洋過海,總是一種成王敗寇的壯烈。自己出來時間一長,回國的日子渺茫,難免就有遺老的氣息,什麽都是過去的好,故鄉的好,連西餐也不脫例外。這故鄉簡直是個善妒的女人,自己在外頭看見什麽好吃的,好玩的,就惹惱她,從心裏冒出來,氣不過,伏在肩頭,說看,這裏那裏雖然有些像我,還是遠遠趕不上我。
耐心靜等。
寫小說很不容易。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