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玟在圖書室見到艾珍,千恩萬謝。艾珍挽住佩玟說你真要謝我,不如先陪我走一段,從A大穿過去,算謝儀。佩玟說再好不過。
發布會一折騰,兩人覺出悶,都把外套提在手裏不穿。樓道依舊窄,這次兩個人不肯分開,並肩擠在一處。佩玟胳膊晃在外麵,不知哪裏蹭下一片涼,後知後覺才明白是艾珍的臂膀。
佩玟索性捉了艾珍的胳膊,閉上眼,讓艾珍帶自己在樓梯兜轉。樓梯是窄窄的河道,兩人做了一條船,起伏蕩漾。小時候回老家,走甌江水路,有深有淺,有急有緩,佩玟害怕,問船工怎麽辦。船工說水深劃槳,水淺撐篙擼,遇風升桅帆,急灘拉竹索,小姐莫怕,總有辦法保的平安。佩玟扶住艾珍,如同守著一隻篙擼,不管如何,一定會有出路。
艾珍說當初在A大讀書的時候,喜歡晚上在A大走,世界上有的地方白天好看,有的地方夜裏才好看,A大就是夜裏比白天好看。
佩玟隨著艾珍穿過A大,明白艾珍的意思。A大很多百年的老樓,白天斑斑駁駁,晚上身形俊秀,簡直不是同一個事物,倒是兩股子人白班夜班輪流值班,楚河漢界的分明。
艾珍說我帶你到一個秘密的去處,我在A大讀書時發現,從來沒告訴過別人。
兩人來到一個鍾樓前,正門落鎖。艾珍拉佩玟來到一個角門,柵欄上掛著白鐵牌子,No Trespassing寫的清楚。佩玟遲疑,說已經上鎖。艾珍把手伸進去,說放心,沒人管,我以前來過好幾次,這邊有個插銷,拔開就行,沒人知道。艾珍推開柵欄往裏走。佩玟還在觀望,見艾珍走遠,心裏著急,趕上去,卻撞到柵欄上,No Trespassing歪下來,佩玟回頭看,隻見白鐵牌子晃動,光影中一閃閃,黑暗中多出這處亮,反倒有些請進的意味。
進去是處庭院,四麵老樓圍住一塊草地齊整。月亮正在院子裏上工,押著幾個不安分的分身,給每片草葉鍍光。這種幽細瑣碎的事,原本見不得人,艾珍她們來的突然,月色沒有避讓的機會,一時四散。艾珍說好看吧,像不像池塘月色。佩玟覺得不像池塘,這草地色嫩,是周圍百年樓宇老來得子,萬般寵溺,有什麽好的先緊著給這塊草地。
艾珍脫下鞋,說我試過好些個地方,這裏草地最軟最舒服,剛才站半天,腳累壞了。艾珍招呼佩玟,說你也把鞋脫掉,舒服的很。佩玟忙擺手,方才私渡關津已經犯下禁忌,這會要是再放浪形骸,佩玟簡直不認自己。
艾珍扔開外套,伸出手腳,肆意舒展。佩玟看見羨慕,說你這是要跳舞啊?艾珍扭過臉,說這可是你說的,跳就跳,你喜歡什麽舞,我跳給你看。佩玟想艾珍別是發布會上喝醉了。
艾珍好像知道佩玟的想法,說你是不是以為我喝醉了,我給你跳個Madison line dance,你就知道我醉沒醉。
艾珍跳起來,手上打起拍子。艾珍這樣動手動腳,月色又被驚到,新帳舊賬一起算,纏住艾珍要個說法。艾珍如同被卷進蛛網,腿上,臉上,纏繞了縷縷蛛絲,熠熠生輝。
佩玟看的入神,隨著艾珍的拍子,輕輕擺動。艾珍看見,拉佩玟的手說一起跳。佩玟忙說我不會。艾珍用強,佩玟躲閃,倒像配合著艾珍跳舞,可是忘記腳下踩的高跟鞋,身子一歪,坐在草地上。佩玟著急,說摔著沒有,怪我怪我,伸手扶佩玟起來。
佩玟笑,說當然怪你,你以為誰都像你,跳舞跳的那麽好。艾珍也不謙虛,說我是跳的好,剛上大學的時候,專門學過,後來不學了。佩玟說一定是認真學業功課。佩玟說不是,一次舞會上,他們說我跳舞跳的和白人女孩一樣好,我覺得沒意思,就不跳了。佩玟心疼,自己來美國時間不長,可是艾珍這麽些年,類似的事積在心裏不知道有多少。
艾珍挽住佩玟往外走,說今天真高興,好久沒這麽痛快的跳舞。突然艾珍喊,哎呀,我腳被石子紮到,鞋落在草地上。佩玟說你別動,小心再紮到腳,我替你取鞋子。
艾珍一個人扶著柵欄,抬頭看見鍾樓,是個挺拔的山形,旁邊的月亮圓的不能再圓,幾塊雲雜在中間,各有個的形狀,都是恰到好處,一切不可能再完美。這時佩玟一手捉住鞋,一手提著外套,月影中笑著走出來,艾珍才知道自己錯了。
感謝蘇橋貼出來。
看上去還是短篇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