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故友----秋讀戴望舒的《煩憂》
Zhiyan-Le,2012-09-14 22:11:58
整理東西,發現了多年沒動過的一本小冊子,《戴望舒詩選》。那是一位大陸老友送給我的。詩集小冊子顯得很舊了,封麵和裏麵各頁的紙都黃了,翻起來,要很小心,不然,紙可能就會破損了。我小心翼翼地打開小冊子,扉頁上寫著老友的贈言和簽字。老友是位作家,曾在大陸文壇影響了兩代人,甚至曾是一些文壇名人的啟蒙者。《戴望舒詩選》是老友多年珍藏的一部作品,小冊子裏至今還有他放的幾個書簽。割愛相贈,情深誼長。他的贈言字體很清秀浪漫,贈言也很低調簡短、跟他在大陸文壇的影響截然相反。在詩集小冊子的目錄上,老友用紅筆標出了幾首詩歌的標題,其中一首叫《煩憂》:
戴望舒:《煩憂》
說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說是遼遠的海的相思。
假如有人問我的煩憂,
我不敢說出你的名字。
我不敢說出你的名字,
假如有人問我的煩憂:
說是遼遠的海的相思,
說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記得贈送詩歌小冊子的時候,老友特別講了講這首詩歌:這首詩歌的兩段,彼此句句倒敘、自然成章,很象西洋音樂裏麵的小回旋曲,或是很象中文古代詩歌裏的回體詩,表達了綿綿不斷的相思之情。正如艾青等詩人說的,戴望舒的詩歌是中國古典文學和西方現代文學的結合,有很高的語言魅力,充分體現了他的詩論:一首詩歌本身就象是一個人的生命,有自己的自然美麗、不需要刻意裝飾。
當時,有段時間,我跟老友每周相逢,每次都是文學藝術的享受。他比我大許多,可從來沒有因為我的無知而拒絕跟我交流。詩言誌,文說情。在他那裏,我能享受藝術和學到許多文學知識,也能享受人間的友情和體會到生活的美麗。相處久了,我們的相逢也有了些固定的活動。春天,我們要去看動物醒春,特別是看可愛的熊貓,它們好象笨笨的、可每個動作都一定做到家。夏天,我們要用十來天到處流浪,騎著自行車漫無目標地亂跑,經常是以扛車回家而結束流浪。秋天,我們要野遊登山,在藍天白雲下,遙望金黃色的田野和紅葉覆蓋的山莊,品嚐剛挖出的蘿卜和剛下樹的梨。冬天,我們邀幾個朋友圍在小火爐旁,一邊吃烤白薯、一邊海闊天空,任憑窗外的冷風嗖嗖和時間流逝;或者,下雪了,我們就邀請朋友們到郊外去踏雪,在白皚皚的雪地上瘋狂地打滾,直到分不出雪水和汗水、也分不出身體和土地。
我還沒顧得上翻頁,日曆就自己一張張飛快地翻過去了。到美國以後,我跟老友失去了聯係,不知他的下落。後從朋友那裏獲知,老友因心髒病迸發而突然走了,永別了賢惠的妻子和一個可愛的兒子。當時,大陸文壇許多人說,他的英年早逝,使許多文學藝術愛好者失去了一位好友和平易近人的老師。按照老友生前的生活習慣,文壇各路朋友相識為他舉辦了一個低調的追悼會;為悼念,一位筆友悄悄地獻上了一支他生前最喜歡的芙蓉花。
老友送的詩集已經變黃了、裏麵的紙也開始變脆了,可對彼岸大陸老友的追念,每景、每事和每刻都象是初裱的字畫那麽新鮮、新鮮得能聞到筆墨的香味。若要問老友叫什麽、或是字畫上有些什麽東西,我隻能回答:
說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說是遼遠的海的相思。
假如有人問我的煩憂,
我不敢說出你的名字。
我不敢說出你的名字,
假如有人問我的煩憂:
說是遼遠的海的相思,
說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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