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七百年左右,在今天土耳其西部連接地中海,遙望希臘的地方,有一個古老的國家呂底亞(Lydia)。國王名叫坎道列斯(Candaules),據傳是從 古希臘第一大英雄:赫拉克勒斯 那裏傳下來的血脈。
坎道列斯的王後名叫 Nyssia。王後閉月羞花,傾城傾國,國王為她驕傲的不得了,「認為她比世界上任何女人都要美麗的多。」- Histories (Herodotus)
國王有個最信任的侍衛,巨吉斯(Gyges)。國王平時和他無話不談,自然也就沒少吹噓王後的美貌。有一天,坎道列斯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忽然對侍衛說,“你看我跟你說你也不信。不如這樣吧,今晚就寢時,你可以躲在我們臥室敞開的門後麵。在床邊有一把椅子,王後脫下來的每一件衣服都會放在這個椅子上。“
“這樣你就可以逍遙自在的觀看她的裸體了。這樣你才會相信我,王後確實是天下最美麗的女人。“
巨吉斯聞言嚇得叫出聲來:“大王,萬萬不可。男子看到女子的裸體,是對她的褻瀆。我完全相信王後的美貌,請不要叫我做這種荒唐事。“
但國王卻鐵了心似的,給自己和侍衛找借口:“你偷看王後,我不會怪罪於你。王後背對著你,也不會知道此事。她如果不知道此事,就沒有人會受到傷害,你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呢?你一定要答應我這件事!”
巨吉斯無法推脫,當夜躲在國王坎道列斯的臥室裏。一切都如國王設計的一樣:王後走到床邊,把衣服脫了放在椅子上,滿屋春意盎然,活色生香。
唯一出的差錯是,巨吉斯在盡觀春色後悄悄退出時,被王後察覺了。王後冰雪聰明,頓時猜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也沒有喊破,隻裝什麽都不知道。
待得次日清晨國王離去之後,王後派人找來了侍衛巨吉斯:“我已經知道你昨晚看見我了。”
“你要麽在這兒自刎謝罪,要麽殺了我老公坎道列斯,娶我,自己做國王。“
無奈之下,巨吉斯選擇了後者。他殺死國王取而代之,從而在呂底亞開創了梅莫納達(Mermnads)王朝。
(那個可憐的坎道列斯唯一留給後世的貢獻是,「綠帽暴露妻」綜合症從此以他冠名:Candaulism。)
這是大約 680BC。又過了三百多年,到了希臘著名哲學家柏拉圖(Plato),在他的巨著《理想國/Republic》裏,記錄了一段關於這個侍衛+篡位者巨吉斯童年的故事,其實是一個思想實驗(Thought experiment):
巨吉斯本是個牧羊人。在一次暴風雨和大地震後,地上裂開一個大洞。他在洞裏找到一枚具有魔力的神奇指環:可以使戒指的主人隱身。
巨吉斯獲得指環後,找個機會接近國王進了王宮任職,後來借助指環的威力奪取了王位。
為什麽說是思想實驗呢?其實柏拉圖是想向讀者進行這個靈魂拷問:“如果你擁有了這支戒指,你可以胡作非為而不用擔心後果(隱身),你真能做到「不去做那些有違道德的事」麽?”
退一步說,如果那些事情於人無損,你會依然堅持原則麽?在巨吉斯的例子裏,如果你能隱身,你會去偷窺你暗戀多年的女神洗澡麽?按照綠帽國王的邏輯,反正她如果不知道此事,就沒有人會受到傷害,那又何樂而不為呢?
在柏拉圖的《理想國》裏,敘述這段故事的格勞孔(Glaucon)得出結論:“沒有約束的後果,君子和小人都會去用這隻戒指的。“
但是和他對話的蘇格拉底(Socrates)在文章收尾處給予了不同的意見:“真正的正義,不受這種後果約束而成。用了戒指的人(即便無害他人)淪落為自己私欲的奴隸,而不用戒指的人,達到天人合一,從而可以獲得真正有價值的快樂。“
在 J. R. R. Tolkien 的 The Lord of the Rings 裏,魔戒可以使主人隱身,但同時會侵蝕主人的靈魂。
快進到今天,社交網絡上“匿名“的本質, 和“網絡霸淩不用負責任”的本質,都是類似巨吉斯指環(Ring of Gyges)一樣賦予鍵盤俠們的“特殊能力”。如何運用這一能力,隻能靠每個人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