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先前,匈奴少帥劉淵為了學習博大精深的中華武學武術,曲意結納禁軍教頭,大內高手,但禁軍、內衛在趙王司馬倫治下,歧視胡人,對他極盡嘲弄淩辱之能事,卻不傳絲毫武功。
一天,劉淵甚感鬱悶,獨自騎馬帶劍,出洛陽向長安方向狂奔飛馳,耳邊隻聽風聲呼呼,
馬蹄下蕩起黃塵數丈,隻見大道兩邊桃紅柳綠,田野間農人在忙著插鞅,一派和平寧靜的景象,這是晉武帝太康年間。
百裏之後,心情漸漸開朗,於是慢下來,信馬由韁地向崤山走去。這馬乃大宛名種,汗血寶馬,是父王劉豹所賜,自己的愛駒,渾身薑黃,更無一根雜毛,名叫薑驥,奔馳百裏,竟不到半個時辰,真是寶馬龍種。
來到崤山腳下,下馬牽著走了一段,見馬汗已落,就寄在一農家,留下一錠銀兩,囑妥為照料,然後緩步上山,不辨路徑方向,走了多時,來到深山一小小道觀前,突然聽到裏麵有朗朗讀書之聲,不禁奇怪,見門上一匾,篆書‘長生道觀’,於是往前扣門。
一個小道士開門,見劉淵身材魁偉,豹頭、環眼、虯髯,掛長劍,係披風,足登戰靴,氣概非凡,不覺小心請問:“客官到我小觀,不知有何貴幹?”劉淵見小道士神情鎮靜,談吐不俗,心想深山之中,必有高人,於是和氣地說:“小道兄,我是京城吃糧當兵之人,遊山迷路,誤走至此,想借杯茶喝,可使得麽?”
小道士見劉淵雍容和氣,忙往裏讓:“軍爺太謙了,我們出家人方便為本,自應奉茶孝敬,請堂上坐,小道馬上侍候。”
劉淵來到堂上,見地方不大,甚是潔淨,荊椅木幾,簡而甚雅,中間神龕中一爐好香,氤氳淡馥,嫋嫋而上。劉淵忙到神座前行禮,然後坐在客座上。
隻聽內殿有頌經之聲,後室仍傳來朗朗書聲,劉淵至此,幾疑不在凡間。一時,小道士捧來一盤,上置造型古樸奇拙的小茶壺茶盅各一,兩碟茶食,一為黃精,一為鬆果。
小道士細心斟上茶水,叉手讓道:“軍爺,荒野小觀,無以為敬,隻有這苦茶野果,聊備解渴,委曲軍爺了。”茶一斟出,一股苦澀清香,沁人心脾。但劉淵乃茹腥嗜膻、食不厭精之人,從未見過這等清淡高雅的情調。他欠身謝了,取茶啜了一口,甚覺苦澀,但煩渴立解,不覺稱讚道:“好茶。”
小道士高興得滿麵笑容:“軍爺口味不低,這是我師父窮十年心血,培養出的鬆柏露茶,又是用古桐上收的的雨水泡成,不但清香滿口,回味無窮,而且於身體大有補益哩。”
劉淵原來不過是客氣,聽他一說,又飲了一口,立覺一縷清香,冉冉升至頭頂,十分奇妙。於是說道:“令師真是高人,不知俗人有無奇緣,得以拜見,求其教誨?”
劉淵原想,小道士不過執役小童,小小道觀,有貴客到來,觀主理應出迎接待,以求布施。但小道士獻茶後,侍立一旁,烏黑的眼珠看著他,恭謹禮貌對答,卻無進一步表示, 想是深山小觀,道士年幼,不懂禮節,故此用言提醒。
小道士從容答道:“實在愧對軍爺了,我師父下山雲遊,已去了半年,三位師兄正做功課,隻有小道當班,在此侍候軍爺。”
劉淵深感奇怪,後房仍是書聲朗朗,不禁問道:“這讀書的不知是那一位道兄?”小道士笑道:“我們師兄弟,隻隨師父學道念經,那有功夫讀書,這讀書的是一位借住在此的王先生,是教外道友,師父的相知。”
小道士隻有十四五歲,一片純真,不像會撒謊,劉淵遂問:“這位王先生在此棄家修道麽?”
小道士:“王先生隻來了一個多月,師父囑咐好生服侍,但他生性淡泊,每日隻是打坐修道,讀書練劍,自在得很。”
劉淵一聽說‘讀書練劍’,立即發生興趣,卻先不帶出,從容地說:“小道兄尊姓大名,何不坐下說話,令師法號如何稱呼。”小道士平時山居生活單調,今日來一貴官,對他謙和相待,不由得產生好感道:“軍爺不必客氣,哪有我小孩子家的坐位。我是孤兒,師父檢我上山時,又小又瘦,師父說就叫鬆針吧,竟沒有姓。我師父扶風真人,道行高深,不時有人求拜請教,指點迷津。”
劉淵記住了‘扶風真人’名號,將來必來拜謁,又進一步打問王先生:“你師父不在,不知
可能拜見王先生?”
鬆針說:“這卻不能,王先生不見外客。”見劉淵失望,上前一步低聲說:“軍爺若真想見,倒有一個辦法。”
劉淵忙說:“請小道兄教我。”鬆針說:“王先生每日未時三刻,必在觀後桐林練劍,軍爺假作無心闖見,王先生脾氣溫和,不會見怪,就可一談了。”
劉淵謝了,留下一塊茶資,走了出來。繞到觀後,果有一片梧桐,均高8丈以上,林中一片空地,有五六畝大小,真是一個習武練劍的好地方。
劉淵將身藏在一顆巨樹後麵,望著道觀的後門。呀然一聲,小門開處,走出一人,此人中等身材,著藍布道衣,左手拿著一把帶鞘的寶劍。劉淵目力甚好,見這位王先生年近5旬,黑發黑須,麵如冠玉,目若朗星,神態安詳,步履從容,劉淵不覺暗暗喝采。
王先生來到林中空地,輕嘯兩聲,脫去外衣,裏麵卻是白綾緊身衣褲,抽出寶劍,劉淵隻覺寒光一閃。王先生從容把外衣和劍鞘掛在樹上,輕輕活動幾下腰腿,然後左手把劍隱在肘後,麵南而立,神凝氣定,淵停嶽峙,右手中指食起劍訣,提左臂曲左肘,劍交右手,左手捏訣,起勢出劍。
隻一瞬,就把劉淵看得目瞪口呆,王先生的劍光,已化為一條銀龍,矯繞翻騰,哪裏還看得見人影。劉淵曾多次見禁軍教頭、大內高手練劍,卻從未見過王先生這樣的高明劍術,不禁駭然。嘎然一聲,劍光立止。王先生把劍插在地上,拍拍兩手和周身,慢慢向劉淵藏身處走來,一丈外立定,朗聲說道:“哪位高人在此,何不現身賜教?”劉淵嚇了一跳,這才知道,王先生早發現了他,插劍拍身,是表示未帶兵刃,不懷惡意,於是連忙出來,拜倒在地,高聲道:“小人劉淵,不該偷窺先生練劍,罪該萬死。”
王先生忙道:“原來是劉壯士,快快請起說話。”但並不上前攙扶,顯然保持警惕。劉淵站起,躬身說:“小人乃是匈奴胡種,粗野無知,慕天朝文化,在京見習,讀書學劍,已經三載,遍訪明師,不得入門,今見先生劍法如神,乃是天降師尊,懇請先生不棄,收歸門下。”說罷跪下,拜地不起。
王先生頗能識人,見劉淵豪爽、直率、謙卑,不會是對頭派來的刺客,於是上前攙起,說:“劉壯士起來說話。”
劉淵站起,對麵站著,更覺王先生儒雅中一股英氣,威嚴中一片祥和,絕非常人,拱手請教:“請問先生尊姓大名。”
“我姓王,在此觀借住,觀主扶風真人賜我道號騎浪,你就叫我騎浪先生好了。”
劉淵說:“是。”王先生問道:“壯士莫非匈奴左賢郡王劉豹千歲的少殿下麽?”劉淵答道:“小人正是劉豹千歲的犬子。”
王先生說:“昔年我與令尊大人有一麵之緣,你我也算世交了,且到房裏說話。”拿起衣劍,領劉淵由後門回到觀中。道觀後院甚大,兩廂共有4間客房,院中間有6顆茶樹,遍地種滿玫瑰,正開得如火如荼。王先生的房間在東廂,不十分大,陳設簡陋,隻有一床、一桌、一案、一幾和4把藤椅,但收拾得纖塵不染。王先生請劉淵坐下,自己掛好衣劍,也坐下相陪。劉淵見案上焚著一爐好香,有舊書百部,桌上也有兩書,似剛剛讀過,卻是《易經》和《孫子兵法》;牆上掛兩幅畫,一為萬裏長江,波濤險惡,載一巨舟,題名‘騎浪圖’,卻無下款;另一幅為濃黑烏雲中一條銀龍,矯繞異常,一雙眼睛,金漆點成,閃閃放光,極為威猛,畫名‘神龍見首’,下書‘扶風子繪贈騎浪兄’。
劉淵不及細看,又不懂畫,但覺兩畫氣勢磅薄,越加覺得王先生必非常人。劉淵再次提出拜師,王先生誠懇地說:“劉淵世兄資質過人,求學心又切,將來必有大成。我平生不收弟子,何況淵兄乃匈奴貴人,我也不敢僭越。我還有些俗事未了,不久將要下山,難以長聚。但今日既然相遇,也是有緣,不如你在此暫住幾日,我們一起切磋兵書劍術,彼此有益,你看如何?”
劉淵大喜,站起來說道:“先生肯傳授,小人之大幸,雖不能正式拜在門下,這師徒之實,待小人叩謝。”又要下拜。王先生拉著:“淵兄豪爽之人,不必多禮了,此後也把小人兩字收起,我就算你半師半友吧。”劉淵謝了。
王先生又說:“我的劍法,乃是家傳,名‘蟠龍劍法’,除講究舒展、貫氣而外,並無奇處,以你的根基,是一學即會的。本觀觀主的‘扶風劍法’,才是天下絕學,可惜你來得不巧,觀主下山去了。”
劉淵問:“不知觀主何日回山?淵也好再來請教。”
王先生歎道:“我也不必瞞你,觀主扶風真人,俗家姓範,道力高深,劍術無雙,但性情剛直,疾惡如仇。半年前,一個西域番僧,名叫圓澄,到洛陽以妖術騙人,霸人財產,奸淫婦女,幾家大戶亦受其害,但妖僧卻受到禁軍首領趙王司馬倫敬重,無人敢惹,因而受害大戶來拜請真人下山除害,哪想妖僧有趙王支持,人多勢眾,且妖僧本人邪術也極厲害,真人竭盡全力,勉強將妖僧逐走,但自己卻受了極重內外傷,現不知隱於何處療傷去了,我來這裏暫住,也是維護本觀根本,怕妖僧餘孽來此荼毒,一月已過,安然無事,想妖僧也受重創,暫不會生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