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謫居北美已然二十載有餘,時而淒淒想家。這篇博文初寫於2009年, 那是母親還健在。兩年前, 主接了她去, 安靜:而有平祥。可是最近又夢及家母,悠然醒來,淚如雨注,久難平息。問世間人人皆為最大的虧欠,莫過於此,惟嗟乎磋歎矣。願母親在天堂裏安息。
每個人都想家,想家的中心,是媽。
想家是,清晨起來後驀然發現又添的幾根白發,前額上那根最醒目的,像及了媽。
想家是,什麽時候自己臉上開始了的皺紋,任時光在這些溝溝坎坎裏劃過,重複和延續著一部分,媽的歲月。
想家是,大聲訓斥完自己的兒子後再看到他淚眼汪汪的眼睛時的那股心疼,忽然想起了自己做孩子時也曾經過媽一樣的責打。
曾經迷戀的唐詩宋詞,現在數數亦記不起幾首了。惟有那首遊子吟,每次吟誦,禁不住再想穿一件媽親手做的衣裳。媽細細密密地縫好了,穿到我的身上,粗布的棱角輕輕地磨娑著皮膚,唉,那都是近三十年前的感覺了。
想家是,看到妻對孩子舔犢嗬護牽腸掛肚時,便揣摩起媽年輕時該是的樣子。媽年輕時從未有機會照過像,但想象得出那時媽的樣子肯定是最美的。
記得那時媽已經八十歲。為兒女流盡了血,也榨幹了汗,卻惟有淚水不幹。每次電話打過去,我都能聽到淚珠滾落的聲息。媽說------我很好,兒啊,不要掛念,我覺得身體還行,沒病沒災的,你那邊天冷,穿多點,吃得要飽,吃飽了身子骨才暖和,你大大,你哥,你姐,你侄兒,他們都好的不得了,現在都不種地了,每頓都有大白饅頭吃,電話太貴了,好了,掛了吧?
掛了吧?掛了!掛在想家的心上。
(魯三刀, 處稿於2009-11-04, 修改於2022-08-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