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82年到1993年,彈指一揮間,十多年的時光流走了。徐爽由一位二十歲的年輕女子,跨入了大齡青年的行列。與她一同分來的那幫年輕人,全都成家了,有的孩子都快十歲了,唯獨她,還是孤身一人。研究生沒考上,終身大事也耽誤了,變成了名副其實的“老姑娘”、“老處女”,成了“礦院”一幫閑人茶餘飯後磨牙的“下腳料”。
特別讓徐爽難受的是,這件事還影響到她的住房。與她資曆相同的教職工,大都住進了兩室一廳的新房。即使是看大門的,做飯的,燒鍋爐的,隻要工作的年限足夠長,也搬進了新居。她教過的學生,後來留校的,也都陸續迎來了“喬遷之喜”。已到而立之年的她,卻不得不繼續住單身宿舍,跟剛分來的一幫二十出頭的小青年泡在一起。
礦院在十年間,陸續蓋起了四座教職工宿舍樓,每座大樓竣工時,都伴隨著一屆“分房委員會”的誕生。
每次分房前,徐爽都很興奮,熱切盼望能住上帶廁所和廚房的套間,也享受一番現代化的新生活;而且,還可以將老父老母從山東接來住上一段時間。但每次,“分房機構”都會以各種各樣的理由,將徐爽拒之門外。直到1992年秋天,徐爽老爸去世,也沒能實現這一美好願望。
“委員會”領導給她這樣做思想工作:需要房子的人太多了,同樣的條件,先緊著人口多的吧,房子不就是給人住的嘛。你一個人先克服克服吧。我們還會蓋新樓的,下次我們會考慮你的。希望你理解學校的困難。
人的忍耐力是有一定限度的,徐爽忍了多年,已經忍無可忍了。快到1996年底了,眼見學校又一座教工大樓拔地而起,又聽說以後暫時不蓋房了,徐爽紅了眼,暗自決定,作最後一搏。
新蓋的是座點式格子樓,裏麵有二十四套房子,可還是僧多粥少,包括徐爽在內有二十九戶要瓜分這些“格子”。
這次徐爽學精了,先提前找分房委員會要房,說白了,就是暗地找有決策權的人說情;另外,單槍匹馬不行,一定要聯合“同病相憐”的人(以前以各種理由被拒絕的),一起去“找”,一起去“磨”。在中國,有很多好事,是找出來的,磨出來的,不能守株待兔,等著好事往頭上撞。
她琢磨了一下,數理科學係的程飛和學報編輯部的賴銘是聯合起來的最佳人選。上一次,程飛夫婦因為是丁克一族,人數不及“三人行”,而敗下陣來。賴銘則是因為給礦院一退休老幹部當“女婿”,可以暫時住在老丈人家,被認為不是住房困難戶,而不予優先考慮。這“一二三”的聯合體太具代表性了,他們要在徐爽的帶領下,向分房委員會發起新一輪總攻。
這屆分房委員會的主任是院黨委副書記石輝。石書記給人的感覺是表麵上嘻嘻哈哈、平易近人,實際上心有芥蒂拒人於千裏之外。笑容比陽光燦爛,心腸比石頭冰冷,這是礦院人對他的評價。
徐爽同程飛、賴銘商量好了,先給石書記打電話。石書記客氣地說,“上班時間,很忙,還要處理一些事情,別的時候再談吧。” 說著,就掛了電話。三人又尋思,要不晚飯後去他家找他?最終達成一致意見。晚飯後,幾人相約來到石書記的房前,由徐爽敲開了他家的房門。
門一打開,酒氣、喧嘩、熱浪撲麵而來。三人探頭朝裏望,看到,對著門的客廳裏,七八個人圍著一張大圓桌子,桌上擺滿了酒菜,幾個人已喝得醉醺醺的了。隱約傳來敬酒聲,“石書記,喝……喝”,“我敬你一杯,石……石書記。” 賴銘還看到成教處的小許科長也紮在人堆裏,心想:“他來做啥?麵子真大呀,還能到黨委副書記家裏做客。”
可徐爽他們怎麽也看不到石書記,隻聽開門的大男孩衝著裏麵喊:“爸!有人找!” 方見石書記從擋著的眾人群裏起身,蹣蹣跚跚來到門前:“唔……是你們那。我們幾個人在聚餐,你看,我們換個時間好嗎?” “你啥時有時間呢?” “再說吧,好吧?” 盡管石書記和顏悅色,站在門外的三人還是感覺有一種說不出的透心涼。沒辦法,總不能把石書記的好事給攪合了,還是走人吧。
三人商量好,第二天早晨,上班前截住石書記,要不然,他會借故再次逃脫。大概早上七點鍾,石書記的家門又被敲響了。這次,徐爽敲得有些膽怯,敲完後,就一閃身躲在兩位男士後麵。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一條縫,石書記的半張臉露了出來,那臉是半陰不晴的,他輕輕地說:“家人在休息,沒起來,現在不是時候。” 隨後,將門“呼”地關上了。三人愣了片刻,聽到裏麵傳出石書記的聲音:“真不懂事兒,一大早又來了!” 三人下樓時,頗感尷尬,誰也不說話。
又熬了兩天,徐爽按捺不住給另兩位打電話,要再次衝擊石大人。兩位男人無奈地說:“算了,隨他去了。”徐爽有個強脾氣,“算了?沒那麽容易。你們不找,我自個找。” 她想了想,再貿然去敲門,恐怕還得吃閉門羹;況且,自己也不是孤膽英雄,還是先打個電話,跟石書記約個時間,赴“約會”算了。
打到石書記的辦公室,接電話的卻是秘書小董, 小董說:“石書記的腳扭了,在家休息。現在,肖副院長接管了‘分房委員會’的工作,有什麽事兒直接找肖副院長好了。” 徐爽不清楚,石書記的腳是真扭了還是假扭了,反正風傳這幾天找老石的人擠破頭了,老石不勝其煩,可能便使出了“金蟬脫殼”這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