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魚兒 ---眸影搖紅
背起詩囊/ 流浪/ 打開 一扇扇窗/ 眸影搖紅/ 四季芬芳
～一～
睡覺前，糾結了好一陣子，在錢和閑之間。
要不要周六去加個班？我先悄悄這樣子捫心自問。手裏拿著一杯茶，從二樓小心的步下樓梯，又莫名其妙的端著茶杯上得樓來，站在窗前，再問一遍自己。
嗨，又不是什麽拷問生命的哲學問題，回答起來怎麽就那麽難呢。可見，我一直都不是一個頂尖的考試高手，就這麽簡單的一道題，問來問去，就差點沒有去問神仙啦。那麽優柔寡斷的，真是的。我都有些瞧不起自己了。
倒是我的閨蜜痛快，短信我，明天加班去！ 說，加完班在被窩裏數錢的感覺，最爽！
加完班在被窩裏的感覺，於我，一點也不爽啊。因為加完一天班的我常常已經累的趴在床上動彈不得，又不好意思嗷嗷大叫要揉揉腿肚子啥的，如今已經過了撒嬌的年紀，怕家裏的老爺少爺恥笑。數錢的心情，門兒都沒有，哪裏來的酸爽啊？
賺錢，偷閑；偷閑，賺錢！
哎呀呀，這糾結。
這樣的糾結，當然源自內心深處的危機感： 看看蹭蹭上漲的物價就夠我焦慮了。上周學校領導突然給我們全校老師增加工作量：從下學期開始，每個教授增加三個學分的教學量。盡管民怨沸騰，無賴胳膊肘子擰巴不過大腿。一旦追加一門課，恐怕想去臨床加個班賺點外快的時間都找不出了。
你說惱人不？
靜悄悄的，矗立窗前。月亮躲進厚厚的雲層裏去了，後院裏的燈光顯得愈加朦朧。我知道，各種花花草草開始相繼謝幕，連同籬笆牆上的藤蔓。天氣預報說，周日有雨。一場秋雨一場寒啊，那些我心心念念的紅的楓葉黃的銀杏，恐怕都會在淒風苦雨裏香消玉殞零落成泥吧？
秋風一陣一陣的，敲打，木質的窗，如我一樣，落寂。
夜已經深了。
連秋蟲的鳴叫，什麽時候也嘎然而止了？
得趕在秋雨之前，再看看那些秋色。
貪色，是人之本性。那麽，貪念秋色，又有什麽錯呢？
嗬嗬，突然豁然開朗起來。我的選擇題原來那麽簡單明了，還糾結什麽呢！
於是，上床，呼呼大睡。
～二～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窗戶爬進來，灑在我的手臂上。
醒啦，睡到自然醒，別樣的幸福滿足。
兒子睡在我的身旁，巴掌大的臉上直挺的鼻翼，愈加棱角分明。忍不住又去摟住他，在他的小臉上親了一下。兒子皺皺眉，翻個身，又酣然入夢。
現在尤其珍惜跟兒子在一起的時光。眼看著兒子的撒嬌行為在四則混合運算裏，呈減法態勢，在一天天減少之。上六年級以後，尤其這學期學校組織（9/20-23）的四天三夜的野營斷奶活動，兒子似乎愈加獨立起來。周末粘著媽媽的機會也越來越少。昨晚找的借口是，翻看了孫悟空打妖怪的電視劇，害怕妖怪半夜來打。爸爸說，這是一個好借口。等我上床的時候，兒子已經藏進媽媽的被窩裏去了。唯一的變化是，以前兒子要摟著媽媽的脖子睡，現在他要滾到床邊兒上去睡，跟媽媽有一手臂的距離。這個距離正好！人家一高興，一手臂摟過來，小胖手兒還要霸道地掰過媽媽的臉正對著他，這樣最好。半夜裏醒來感覺手臂酸痛，原來人家的已經踢掉了被子，大胖腿兒橫在我的手臂上。你說欺負人不？小心把他的胖腿兒移開，人家一翻身，啪嗒一下又把另一隻胳膊搭過來，剛剛移走一座大山，又立馬飛來了一座小山。被壓迫的人還小心翼翼的，生怕驚動了壓迫者的美夢，有這麽欺負人的嗎？
關鍵是，你還自願被欺負，還在這樣不講道理的欺壓裏偷偷自樂。也許再過一年半載，人家便長成挺拔的大少年，即使你給他棒棒糖誘惑，人家也不買你的帳的。哈，想象一下鑽進媽媽溫暖的被窩裏，那不是專屬的小孩子的避風港嗎？我現在是大人了，不需要媽媽陪伴！不需要！！
不需要這三個字，可能會狠狠的，刺痛很多媽媽的心，包括我。
原來放手，比牽手，要艱難一百倍啊。
～三～
坐在球場邊觀戰。兒子所在的年級足球隊這學期所向披靡，每一場都以大比分打敗對方。看著這幫少年在場上奔跑，一個個矯健的身姿，燦爛的笑臉，媽媽們都樂開了懷。臨出門前老爹跟兒子說，要使圓了勁去跑，去搶球，去做場上的英雄，去做你自己的英雄。而我通常隻說，Have fun! 好像以前每次來看兒子比賽，我都是漫不經心的看球，一邊刷手機，或者琢磨自己的傻事兒。要不，幹脆自己去公園裏走步，因為足球場就建在公園裏。
上周踢後衛的好朋友去了Wisconsin度假，教練安排踢中場的兒子踢後衛頂替他的好朋友。兒子有幾腳大開的球，阻擋了隊友的進攻。今天上場又是後衛，跟他的好朋友對換，有意思。後半場兒子又回到他熟悉的中場。這幾年疫情，兒子突然胃口大開，從一個瘦不溜啾的小猴兒，一下子猛串，追上了那些超過他一頭的同學。我驚訝的發現，兒子也在快速橫向發展，比他的幾個好朋友都寬了一圈兒，肚皮也渾圓起來。
得想點法子把肚皮的圓變小點兒。
又進了一球，孩子們奔跑著擊掌拍肩相慶。兒子是他們年級年齡最小的學生，有時候聽見他安撫鼓勵他的隊友，我會莫名的欣慰。小人兒在一天天成長，而足球，做為一個團隊活動的載體，承載著交流與合作。享受進球的喜悅的同時，也學會接受輸球的失意。這樣的團隊活動，是孩子們身心發展的重要通道。
突然發現我昨夜最後的決定一點沒錯。如果加班去了，不就錯失了觀看兒子成長的一個重要機會嗎？
每一個機會都是見證快樂成長的窗口啊。
孩子們滿臉是汗，但是個個笑逐顏開。比賽結束時一一握手，然後揮手告別隊友。這是以前在電視上見過的畫麵，兒子他們每次都在演習這樣的場景。
一切都那麽真實而溫暖。
兒子說，他的門牙被對方的手肘碰到，出了血，很痛。疼痛指數？3-4.
那得吃點泰諾吧？
不需要，媽媽，我可以忍受。
我什麽也沒有說，輕輕拍了一下兒子的肩膀。
忍受疼痛的煎熬，身體的精神的，也是成長的一部分。
～四～
吃完午餐，決定跟兒子重讀那本106頁的小書，“Who is Barack Obama?” by Roberta Edwards. 最近發現兒一大堆的毛病：沉迷於遊戲，讀書囫圇吞棗。有一點空閑的時間，就想著去玩遊戲。一本厚厚的書，很快就翻過去，讀完了，不求甚解。
哎。。。。。。。
讀博的這三年，整天瞎忙乎，實在沒有好好陪兒子讀書。這讀書的好習慣，怕是耽誤啦。雖然，爸爸媽媽都是讀書人，言傳身教，似乎在兒子身上收效甚微。有些悲從中來。好在亡羊補牢，未為晚也。
讓兒子一字一句給我讀，然後我們討論。50頁的書讀的飛快。發現我們倆都沒有覺得乏味的，這是一個好的開端。那我發誓要盯住：首先盯住自己，每天抽出時間陪兒子讀書半個小時。我必須鄭重承諾，對兒子，也是對自己。
哎，天底下有幸運的父母，擁有那些不讓父母操心的孩子。
但是，天底下的父母，肯定各有各的操心。不然，那句“天下父母心”，怎麽會冒出來，成為大家不言而喻的共鳴呢。
是啊，兒子小學畢業唯一一個滿分600的是他的寫作。這學期我都不知道他都寫了些什麽？可見我不是一個稱職的媽媽。
一時間心裏激起萬丈波瀾，愧疚！
都是錢惹的禍，因為畢業後最近這半年，腦子裏都被錢那個無底洞盤踞著，整天想著去加班賺錢。不去加班的閑時就是在糾結中煎熬。
好在人是高級動物，會內省。哪怕，遲一點，也無妨。及時打住那不良的傾向，豺狼尾巴，早一點斬斷之。
～五～
孩兒爹在收拾後院，揮汗如雨。本來想著去幫忙的，可是人家說，不用，我自己弄。天兒這麽好，你去散步吧。那一刻，看著孩兒爹彎腰曲背的忙碌，卻讓我去享受我每日裏的獨自漫步，無比感動起來。那些因為生活中的磕磕碰碰而生出的悶氣傻氣，實在微不足道。
兒子享受他贏來的自由支配遊戲時間，爸爸享受著他的後院勞動，媽媽享受她的獨步。
歲月如此靜好，安詳。
出了小區的門，左拐，進入美麗的Wydown Blvd 大道。這條被譽為全美最美的風景住宅區大道，兩旁是價值百萬的豪宅。騎自行車的，散步的，慢跑的，人們享受著秋陽的溫暖和各種層次分明色彩斑斕的秋色。 我有時忍不住停下腳步，拍下路邊的紅葉。一路向東，跨過聖路易斯華盛頓大學門口的Skinker大道，前麵就是著名的聖路易斯森林公園。從我家走到森林公園，剛好兩邁。穿過諾大的高爾夫球場，眼前就是一片金黃的銀杏大道，直上聖路易斯藝術博物館。藝術博物館的門前，是聞名遐邇的藝術山。三三兩兩的人群，在藝術山的草地上，有的在野餐，有的在跟他們的愛犬一起玩飛盤；更多的人們隨意在藝術山兩邊的楓葉大道裏穿行，拍照，體驗秋風掃落葉的悲壯。我坐在藝術山的楓葉大道的石板上，眺望山下碧藍的湖水以及公園東邊盡頭的巴恩斯-猶太醫院，那是我從事護理職業的第一站，也是我現在繼續戰鬥的臨床教學基地。
楓葉大道上，一位兩鬢斑白滿臉風霜的老婦人，推了一位銀發飄飄的老老太太，在距離我不遠的地方，停下來。老人眯縫著眼睛，神色安詳的曬太陽。憑護士的經驗判斷，這位白發蒼蒼的老太太，應該是位年近百歲的老人吧。那位兩鬢斑白的老婦人，看上去是亞裔，也許是華人吧，我心裏琢磨。她背著身子用手機拍照遠處的湖光山色，又轉過身來，拍眼前的這一片楓葉大道。看她彎腰駝背的步態，應該也是60-70歲的老人。
心裏生出無限的感慨來。。。。。。
很想電話兒子，讓老爸開車載了他倆過來，一家人在這楓葉大道上坐坐。
迎麵走過來我的朋友，她跟她的朋友在學攝影，三個人爭先恐後的拍著楓葉照。我於是又當了一回她們的模特兒。拍不拍得出美照已經不那麽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經成為她們鏡頭裏風景的一部分。
嬉鬧瘋拍了一會兒，回頭找那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她們已經在我的視線裏消失了。有點好奇她們的關係：看護與雇主，還是母女倆？看她俯身貼耳跟老太太輕聲慢語的細致入微，也許是老人的女兒或者兒媳吧，也許是有愛心的看護人。在秋風裏，那位沐浴陽光的老人，眯著眼，一臉安詳的樣子，清晰的刻在我的腦海裏，心裏。
我還是寧願固執地相信，她們是母女倆，相依為命的母女！
如果，有一天我老了，兩眼昏花，走不動了，我的兒子孫子，會不會也如那位婦人那般，推著我，在秋天的楓葉樹下，停下來。秋日的陽光，暖洋洋的，灑在我的臉上，我也如那位發蒼蒼的老人，眯縫著朦朧的雙眼，握著兒子孫兒溫暖的大手小手，享受那片刻的親子時光呢。。。。。。
曬太陽的白發老人
聖路易斯森林公園的銀杏大道
10/31/22 於聖路易斯
前幾天去了森林公園。美呀美！
看孩子踢球，和孩子一起讀書，都是美好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