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薩克”一詞在突厥語中是“遊牧戰神”之意,這裏曾經是突厥遊牧民族生活的地方,十五世紀形成哈薩克民族,十八世紀包括阿拉木圖在內的部分領土屬於清王朝,十九世紀整個哈薩克斯坦逐步被沙皇俄國吞並。今天哈薩克斯坦是世界上麵積最大的內陸國家,麵積272萬多平方公裏,接近新疆和西藏的麵積總和,人口約1800萬。哈薩克斯坦獨立之後,雖然也是威權政府,但是社會政治穩定,經濟穩步增長,是中亞五個斯坦國中經濟發展最好,人民收入最高的國家。
6月20日上午9點,我們順利步入這次旅行的第6個國家 — 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的海關牆上貼著反對腐敗和敲詐索賄的宣傳畫,過關極其簡便快捷。兩國海關之間有著人性化的遮陰步行長廊。走過界河,哈薩克斯坦對所有發達國家豁免簽證,入境通行無阻。
走出海關,出租車司機們立刻圍攏上來搶生意。在許多國家的入境處,出租車司機之間的競爭常常是無情的,今天他們表現的有些過火,幾乎要撕打起來。坦率地說這是我們這些勢單力薄的旅行者喜聞樂見的場景,意味著市場經濟的無形巨手在護佑著我們,免受地頭蛇的霸淩。他們劇烈的競爭讓我們很快選定一輛車,談妥價錢,向200多公裏外的阿拉木圖飛馳而去。
阿拉木圖(Almaty)是哈薩克斯坦的一座直轄市,也是該國的第一大城市,還是中亞最古老的城市之一,其建立的曆史可追溯到青銅時代公元前1000 - 900年,當時第一批農民和養牛者在這片土地上建立了定居點。阿拉木圖在1929年到1991年之間是哈薩克斯坦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的首府。蘇聯解體之後,成為哈薩克斯坦的首都。出於地緣政治的考慮,1997年,哈薩克斯坦首都被搬遷到了位於國家中心的阿斯塔納,但阿拉木圖仍是該國主要商業和文化中心,也是我們這次中亞旅途中最大的一座城市。
漫步在阿拉木圖,第一個印象就是樹多,綠地多。據說沙皇時代就下令,所有屋主必須同時在屋外種樹。今天的阿拉木圖到處林木蔥蘢,滿目蒼翠,是世界上少有的幾個綠色覆蓋率超過70%的城市之一。無論夏天太陽多厲害,行人從樹下走過,獨留一片清涼。同時這個城市得天獨厚,兩麵被天山環繞,天山上的融雪提供了充足的水源,22條大小溪流穿城而過,形形色色的噴泉遍布全城。綠化的好,氣候也佳,這兒沒有其它中亞城市那樣熱,現在的氣溫18 — 30度,十分舒適。好地方自然人人喜歡,阿拉木圖可以看見許多皮膚白皙的俄國人定居此地。
第二個印象,阿拉木圖是中亞這一路走來西化程度最高的城市。雖然蘇聯時期留下的建築隨處可見,但是這裏成片綠地的自然氣息極大地衝淡了蘇式建築的僵硬和粗暴,留下的隻有濃厚的曆史感,和一絲不那樣令人討厭的蘇聯味。而且男女老少一律西式服裝,不是親眼目睹,很難想象一個穆斯林國家年輕女性衣著的清涼程度可以媲美任何西方都市。這兒民族服裝和穆斯林宗教服飾已成鳳毛麟角,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宗教和保守的氣氛,警察也不會來幹擾百姓和阻止遊客拍照。
在阿拉木圖市區遊覽,乘坐地鐵既方便又便宜。阿拉木圖的地鐵車站雖然沒有莫斯科那樣的奢華高貴,但是大部分車站用大理石鑲嵌裝飾的美輪美奐,顯得別致優雅,依然可以傲視世界上絕大部分的地鐵車站。美國國家地理雜誌評選世界上最美的十條地鐵線路,阿拉木圖的地鐵1號線名列第六,此番親身遊曆,發現果然名不虛傳。
我們所住的旅館位於市中心,有著一個猶如蒙古包一般別致的餐廳。旅館的斜對麵就是阿拉木圖著名的東正教升天大教堂,這是一座奠基於1903年的百年老教堂。和位於吉爾吉斯伊塞克湖旁的三一教堂一樣,這也是一座沒有使用一根鐵釘,全木結構的教堂。但是規模要大許多,據說這是全世界第二高的全木教堂。阿拉木圖位於地震帶,1911年曾遭受8.2級大地震的襲擊,在這麽強烈的破壞性地震下,這座升天大教堂成為城市中唯一完整保存下來的建築,無疑在信徒們的眼中,從此這座精美的教堂更蒙上了一層神聖的色彩。
和俄羅斯境內所有的東正教堂一樣,這座教堂也有著洋蔥頭般的頂部。但是其最大的特點還是用色之大膽,比拉丁民族有過之而無不及,極其鮮豔的紅黃綠藍金等色刷滿了教堂的裏裏外外。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這樣的用色,不但沒有給人豔麗而俗氣的感覺,反而覺得美的超凡脫俗,令人仿佛進入一個虛幻的童話世界。尤其是在教堂內部,陽光從高大的彩色玻璃斜入,交織著絕美的光影彩繪,和精致的壁畫,五彩的內牆,以及主祭壇前閃動的蠟燭光交相輝映,形成一種難以形容的華美,莊嚴和崇高。加上熏香的氣味彌漫著整座教堂,管風琴的低音流淌在每個角落,使人傷痕累累的靈魂能夠從肮髒汙穢的塵世中超脫出來,得到喘息,得到撫慰,得到升華。
升天大教堂的旁邊就是潘菲洛夫28勇士紀念公園,占地18公頃。公園林木茂盛,景色秀麗,內有長明火、光榮紀念碑、軍官之家等建築。始建於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為紀念在莫斯科保衛戰中擊退德國法西斯坦克進攻,表現英勇的前蘇軍316潘菲洛夫近衛步兵師1075團的28位勇士(其中有10名為阿拉木圖人)而命名。那場戰鬥結束後,這28位勇士全部被授予蘇聯英雄稱號。其中的幾處雕塑非常令人震撼,堅硬的花崗岩和粗獷的線條將俄國人桀驁不遜,勇猛凶悍的民族特性刻畫的淋漓盡致。
我們離開前的一天是周六,下午市政當局在潘菲洛夫28勇士紀念公園的廣場上舉行二戰紅歌演唱會,有二戰老英雄和年輕部隊戰士出場助陣。老歌手們自彈自唱非常賣力,現代化音響係統讓威武雄壯的紅歌響遍了整個廣場。站在白發蒼蒼的二戰英雄們身邊,聽著當年引領紅軍席卷歐洲的嘹亮戰歌,不免心潮起伏感慨萬千。遺憾的是環顧四周,出現捧場的市民寥寥無幾,加上提著相機的外國遊客都不會滿50個人,則令人不禁心生淒涼之感。
白發蒼蒼的老英雄,揚喉高歌的老戰士,慷慨激昂的老紅歌,無不使人想起那轟轟烈烈英雄輩出的年代,百萬紅軍摧朽拉枯般的直搗柏林又是多麽浩浩蕩蕩勢不可擋。但是在今天阿拉木圖門可羅雀冷冷清清的大廣場上,曆史和現實反而形成了催人淚下的強烈對比。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沒有不滅的神話,更沒有不敗的強權。台上台下的英雄越可敬,歌手越賣力,紅歌越高亢,越讓人感到英雄遲暮大勢已去,時也勢也!三國演義的開篇語不禁浮上心頭:“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世事差千年,國度有不同,唯人性的本質和世道的根基一脈相承恒久不變。
阿拉木圖到阿斯塔納有1200多公裏,原計劃坐火車。在隆隆奔騰向前的火車上坐定,透過車窗觀賞哈薩克斯坦遼闊的草原戈壁,和車內的當地乘客談天說地,是期待已久的旅行場景。但想不到前後三天中所有班次已經全部客滿,隻能改乘飛機。飛越平坦荒蕪的戈壁原野和高原湖泊,抵達哈薩克斯坦首都阿斯塔納。
早就聽說哈薩克斯坦是中亞最沒有特色的國家,古跡遺址不如烏茲別克斯坦,民族傳統不如土庫曼斯坦,自然景觀不如塔吉克斯坦和吉爾吉斯斯坦。剛到阿拉木圖確實覺得此言不虛,一個非常西化的城市,我在市中心的步行街逛了2個多小時,沒有看見一座超過2百年的建築,也沒有遇到一個大胡子的穆斯林和一個身著民族服裝的人。
但是到了阿斯塔納,眼前頓時一亮,大吃一驚。誰說哈薩克斯坦沒有自己的特色?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個像阿斯塔納這樣夢幻般的未來世界,全新的古羅馬式,拜占庭式,文藝複興式,蘇聯式,伊斯蘭式,中國宮廷式,迪拜拜金主義和超現實主義的建築堆砌成了這座世界上最年輕的首都。令人吃驚的是這樣瘋狂的行為效果居然還真不錯。漫步在阿斯塔納的城市中軸線,仿佛走在科幻電影的攝影現場,處處讓人有不真實的難以置信,時時給人以超現實的視覺感受。也許阿斯塔納的大理石建築數量比不上土庫曼斯坦的阿什哈巴德,但是阿斯塔納的城市布局無疑更合理,設計理念更超前,建築式樣更豐富,視覺效果更震撼,充分反映了世界最新的建築水平和潮流。
阿斯塔納,也有人把它叫做草原裏的迪拜。和土庫曼斯坦的阿什哈巴德一樣,都是天然氣石油礦產財富和一個威權總統城市建設狂熱相結合的產物。據說建設新城的費用最高時占國家預算的80%,來自英國、意大利、德國、瑞士、日本、中國等許多國家的建築師和工程技術人員參加了設計和建設。它的建設是一種超音速的速度,約20年多的時間,各種形式的樓台碑柱,高級賓館,摩天大樓,寬闊的馬路和廣場在中亞的戈壁荒漠上如雨後的蘑菇般地冒了出來。
1997年,這裏還叫做“阿克莫拉”小城,全城25萬居民中70%為俄羅斯族裔。這個默默無名的內陸小城,沒有任何古老的曆史遺址和建築,隻因為附近有一座專門關押蘇聯叛國者妻子的古拉格監獄而聞名。當總統努爾蘇丹.納紮爾巴耶夫宣布這裏成為新首都阿斯塔納後,大量南部人口湧入,目前阿斯塔納的常住居民超過100萬人,哈薩克族已經成為主要民族。
當年這些原蘇聯加盟共和國的黨委書記們做夢也沒有想到 - 有朝一日他們會成為真正權傾一方的皇帝,納紮爾巴耶夫曾在本人著作《時代與隨想》中寫道:“時代有一個狡黠的特性——總是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到來。” 時代的變遷,命運的莫測,給了納紮爾巴耶夫一個機會,但當時天上掉下來的可不是一個熱騰騰的肉餡餅。1991年底哈薩克斯坦獨立時接手的是一個滿目瘡痍、經濟失控的爛攤子。1990-1994年,工業生產下滑1/2,農業生產下滑1/3,交通運輸下滑2/3。經濟中拖欠繳款與國家的國內生產總值相當。貸款利率超過400%,有一半以上的企業或破產倒閉或虧損嚴重。最低工資水平降幅近90%。
自1994年納紮爾巴耶夫全權治理這個國家後,哈薩克斯坦經濟快速發展。哈薩克斯坦公民收入持續增長,收入低於貧困線以下人口數縮減了6倍,失業人口減少一半。國家教育支出增長了8.5倍。與此同時,公民社會發展順利,允許設立獨立媒體。各類非政府組織數目達到1.8萬個,全國共有媒體2500家,其中約90%係私有。人均GDP由1998年的1500美元提高到2018年的9330美元。
努爾蘇丹.納紮爾巴耶夫20多年的努力沒有白費,今天哈薩克斯坦是中亞地區最生機勃勃和富有的國家,同時一座夢幻般的新型都市在草原大地上拔地而起,令世人矚目。今年三月哈薩克斯坦政府作出決議,以努爾蘇丹·納紮爾巴耶夫的名字為哈薩克斯坦首都命名。從此世間再也沒有阿斯塔納,隻有努爾蘇丹。
在努爾蘇丹,我們所住的民宿位於新建大樓的第20層,打開玻璃窗眺望,從近到遠高高低低的起重機聳立,大大小小的工地在忙活,城市建設還在熱火朝天地進行著。威權政府擁有無限的權力,當它行進在正確的方向上時,有著無可爭辯的優勢,能夠使得國家在短時間內脫胎換骨。但是權力的集中逃不脫腐敗的必然,尤其是在中亞這塊有著悠久腐敗傳統的土地上。同時國家的高速發展常常會激化許多原有的矛盾,一旦處理不當,就會釀成大禍。今年三月份,努爾蘇丹.納紮爾巴耶夫以自己的名字取代了阿斯塔納,也正是在他為自己的政績誌滿意得之時,哈薩克斯坦各城市發生爆發了持久的抗議活動,努爾蘇丹.納紮爾巴耶夫被迫辭去哈薩克斯坦總統職務,雖然他仍保留國家安全委員會主席的職務掌握權力。我們不清楚這個國家的內部詳情,但是他鐵板一塊的統治已經出現了明顯的裂痕,貌似烈火烹油花團錦繡的大好局麵能否繼續維持下去,實在不免令人有些擔心。
哈薩克斯坦是我們中亞旅行的最後一個國家,努爾蘇丹是整個行程的最後一站。離開努爾蘇丹前的最後一餐,我們在餐館點了牛排。巴掌大的牛排,考的恰到好處,肉質緊致,卻入口肉汁充沛,和著金黃色的當地啤酒下咽,令人心滿意足,這頓美味為我們近五個星期的中亞之旅畫上了句號。這段時間裏,有過多少令人陶醉的山水景觀,多少令人震撼的異國風情,多少感動人心的淳樸民俗,多少出乎意料的額外驚喜!這個世界遠比我們想象的更加豐富和美妙,這就是為什麽旅行總是那樣使人心曠神怡欲罷不能。
我們的中亞全程路線圖,供有興趣的驢友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