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位朋友是樣板戲擁躉,我對樣板戲的觀點和她相反,因此時有爭論,以至於不快。前兩天又觸及到樣板戲,她以薩特的“存在即合理”表達她的觀點,這讓我沉默。
為什麽會出現樣板戲,當時是什麽樣的年代什麽樣的背景,喜歡或不喜歡樣板戲的人,都很明白。把十幾億人圈在一個鐵桶之內,拋下八個樣板戲,天天看,月月看,整整十年,一整代人的童年,終生的記憶。成年之後,或者邁入中老年之際,懷舊之心日熾,聽到舊曲,心裏歡喜,感覺親切。政府當然鼓勵,劇團也翻演,說樣板戲是京劇藝術發展道路上的一個裏程碑。
這令我想到德國。
德國明令禁止演唱納粹歌曲,違反者可判處三年徒刑,德國總理曾為納粹屠殺猶太人的罪惡下跪,這都是因為違反天理人性的罪行,即便已經成為曆史,也應世世代代受譴責,以防止類似的罪惡再次發生。照理,十年文革屈死的無辜,人數遠遠超過死在納粹刀下的猶太人。死於文革和三年人為饑荒的中國人, 也遠遠超過死在日本屠刀下的南京市民, 我們可以嚴正聲討日本人的血腥屠殺,卻無法大聲地為死在暴政下的無辜討個公道。德國總理要下跪懺悔,我們看到前總理反思文革的回憶文字被禁,這是兩個國家的政府和人民的霄壤之別。 換一句話說,有什麽樣的政府,就有什麽樣的人民。
從政治角度看藝術,納粹歌曲並沒有殺人,德國為什麽命令禁止納粹歌曲,這當然是政府和人民痛悔反思後的決定。樣板戲和紅歌也沒有殺人,更沒有遭遇納粹歌曲的命運,因為它們出現並存在於一個不同國度。
從藝術角度看藝術,宣揚樣板戲的人,頌揚它的藝術成就。舉一國之力,十年時間,打造八個樣板戲,自然能找到精品片段,就如納粹歌曲有精粹作品一樣。但京劇表演藝術是一個整體,舞台上的藝術是美化了的生活,樣板戲在舞台上是否讓人感到藝術美,觀者根據最基本的美學標準,都可評說。有人說,美是沒有標準的,你認為紅綠配很美,那對你來說,這就是美。我想說,美有不同類型,而衡量是美是醜,必須有標準。楊柳青年畫是一種美,潑墨山水也是一種美,油畫又是另一種美,風格不相同,但有藝術準則來規範和衡量,不是誰說美,就是美,否則,真善美和假惡醜就完全亂套了。
再從邏輯思維看。按照薩特的“存在即合理"的邏輯,他認為除了人本身之外,沒有先天決定的道德或靈魂,道德和靈魂都是人在生存中創造的,人沒有義務遵守某個道德標準或宗教信仰,卻有選擇的自由。這基本上是否定良心、良知、以及惻隱之心這些生來就有的、區分人和動物根分別的特性。按照薩特之說,那暴政的存在是合理的,屠殺的存在是合理的,泯滅良知的犯罪是合理的,文革的存在當然也是合理的。既然是合理的,不需譴責,不需問責,一切存在皆合理。所以,藝術為政治服務的時候,出什麽樣的作品,都合理;藝術需要撇清政治的時候,撇開良知隻談藝術,一樣合理。如此看來,德國政府和人民不懂這個邏輯。
再說一句不很相關的話,知識分子的言論,落在當權者手裏,常常為虎作倀。馬克思強調自己的學說科學,實際他寫資本論,是閉門造車,連工廠都沒有去過;薩特、盧梭、尼采等人的學說全球風靡,自己個人生活卻是一堆狗屎。但當權者要拿來我用,就能夠把他們的理論或理論中的片言片語放在真理的位置,自願或非自願被迷惑愚弄的民眾,不在少數,這是當權者對人民洗腦的顯著效果,也可以說是知識分子的罪惡。
然而:哀大莫過於心死,你再看一看鹽堿地的現狀,實話實說:沒有幾代人的脫胎換骨、、、
看不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