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新疆人來說,鄉愁不是窄窄的船票或淺淺的海峽,而是浩瀚的戈壁灘和長長的河西走廊。不過無論思鄉或是愁己,都無關乎間隔的寬窄遠近,思的都是記憶裏的家鄉,愁的都是無法歸去的苦澀。時間久了,所有的思與愁都印上了酸甜苦辣鹹的味道,那就暫且品味那些記憶中的滋味吧。
最思念的是那空氣中彌漫著的烤肉串的香味。不管哪個季節,炭火上的肉串滋滋地冒著青煙,撒上鹽、辣椒粉後立刻香氣四散,引得人開始眼中冒光。等把肉串翻個身,接著撒一遍,再添上一層孜然粉,香味就更濃了,不知不覺地開始深呼吸,好像丹田才是這香氣的歸宿。這時似乎連等幾秒鍾都嫌太長,恨不得從烤肉爐上搶了簽子過來,迫不及待地就張嘴了,轉眼間,瘦肉夾著肥肉一入口中,滿嘴留香:什麽樣的神人發明的這個吃法啊,我為之膜拜。為了這肉串,夏天顧不得烤爐旁的炙熱,而冬天雪地裏的那一把火更讓人們趨之若鶩。
羊肉抓飯是另一道饞人的美食。那一粒粒晶瑩透亮的米粒都是優質的新疆大米,點綴著鮮豔的胡蘿卜丁,用油和洋蔥(新疆人叫皮芽子,很形象)炒過的羊肉噴香無比,最好能帶點筋,運氣好的話還能吃到髀石,一碗飯半碗油,火候恰到好處,那香味不是蓋的。我自己在家做總是水不唧唧的,絕對沒這麽好吃。孩子曾期待地問:能不能做得跟飯店一樣香?唉,那得多少油呀,提著油瓶下不了手呀,可是油少了就不香呀,還得用鑄鐵鍋,又沉又不好洗呀!所以這道美食隻能在飯店裏吃,閉上眼、張大嘴過一把癮就好,切勿有體重、健康之類的雜念。
講究一點的人也做放有葡萄幹、胡蘿卜、洋蔥的甜素抓飯。這個版本算是抓飯中的小資,比較秀氣精致,大口吃肉的豪壯派們是不怎麽感冒的。
清燉羊肉是最單純的做法了,需要用新疆那種不膻的帶骨羊肉,而且得是當天宰的、上好的新鮮肉,純粹用清水燉,出鍋盛盤、端上桌後再撤鹽,就這麽簡單,但鮮美無比。所謂大道至簡就是如此吧。思考一下,為什麽漢字裏魚羊為鮮、羊大為美。
烤全羊是級別最高的一道菜,得人多時才行。當一隻金黃油亮、香味撲鼻、外焦裏嫩的小羊羔從土質的饢坑裏被主人鄭重地端到你麵前,你就是貴賓!
如果人少,不想大動幹戈地去烤全羊,那就來盤饢坑肉吧,類似的做法,選用肥瘦相間的肉塊,先用雞蛋、洋蔥、薑黃等等材料醃好,放到烤饢的土坑裏烤。火候很關鍵,出坑後再拌上辣椒粉、孜然粉、芝麻等,洋蔥也必不可少,然後就大口吃肉吧,新疆人的豪爽不限於族裔、性別。忽然想起印度人也喜歡用薑黃,不過為什麽咖喱在新疆沒有盛行呢?
烤包子在維語裏叫“撒木薩”,跟印度語一個發音,不過我吃過的印度版烤包子都是土豆餡、在油鍋裏炸熟的,香但是很油。新疆版則是饢坑裏烤出來的:在死麵的薄皮上,放些肥瘦搭配的羊肉與洋蔥餡,把皮折疊成一個小布包的形狀,然後那些包子們就一個個聽話地貼在坑壁上。
烤的過程中,麵皮吸收著餡裏的湯汁,烤好後包子皮酥脆極了,裏麵剩餘的湯汁就著肉餡,人間美味啊!同樣的餡料如果用薄薄的死麵皮包好了蒸就是薄皮包子,不脆、也香。
如果嫌羊肉太油膩,那就加盤皮辣紅——皮芽子、辣椒、西紅柿拌成的涼菜,很解膩。
熏馬肉是哈薩克族的風味,用熏馬肉做的抓飯是另一種難舍難忘的味道,像是吃膩了羊肉換上野蔌山肴,還更有嚼頭、有韌性。或者切幾節熏馬腸跟洋蔥、辣椒一起爆炒,要不幹脆切成片、澆上調料當涼菜,獨特的口感與味道,是特色宴上的首選。如果用熏馬肉、熏馬腸或者羊肉配上麵條就是牧民的傳統美食納仁。
從新疆往西的絲綢之路上都烤饢,都是用土質材料壘起的坑,大都在上麵開口,也有側麵開口的,裏邊放上炭火,把生麵餅放進去,貼在坑壁上,熟了以後用鉤子一勾就自然脫落。不過各地的饢在形態、口感上各異:印度的饢比較薄、鬆軟帶層,伊朗、阿富汗的饢是用手把麵團抻出來的一個長方形、沒有層,隻有巴基斯坦人聽得懂我為什麽把饢比作“不放餡的披薩餅”,形狀真的與披薩一模一樣。跟新疆相同,巴鐵也是把饢胚放在一個半球形的墊子上,然後用手按壓,使中間的麵胚變薄,但不碰邊緣,這樣就留出一個厚圓邊。也有人隻是在平麵板上做麵胚,或幹脆什麽都不用,就懸空用手邊抻捏邊甩,但最後都做成帶厚邊的圓餅。所謂印度飛餅其實就是絲綢之路上的人們用手抻拉出來的麵餅,把麵胚放在手上轉一轉,是為了更均勻、有形。新疆的饢在做工上非常講究:平底圓邊,中間用饢錐拓上一輪一輪精致的紋路,很有藝術範兒。
這種紋路我隻在新疆的版本上見到,伊朗和巴鐵拓出的小孔都是直線排列的。不過就麵餅本身來說都差不多,和麵時按口味放油、蛋、奶,也可以什麽都不放,就隻純麵,出爐時撒上一層薄薄的鹽水,香噴噴的饢就好了。大多數的饢在烤時都放芝麻,也有放葡萄幹、玫瑰等口味的小眾型。
新疆的另一道王牌美食當屬拌麵。在新疆,拉麵叫做拉條子,也是很形象的叫法。和麵的水裏稍放一點鹽,把麵和成團醒好,再放到塗了油的麵板上擀成片,切條,如果講究的話,把這些條再一邊塗油一邊卷在盤子裏,盤成一層層的圓盤,蓋嚴繼續醒。水開後,把麵條用雙手分別來回勾在幾個手指上,然後在麵板上彈幾下,邊彈邊向兩邊抻拉,讓麵條變得細長,放開水裏煮熟,再過一遍涼水。用來拌麵的菜有很多種,最受歡迎的是過油肉:把羊肉切片,用醬油、花椒粉、澱粉醃好,先用熱油過一遍,撈出,然後用大火把辣椒、洋蔥、西紅柿、芹菜等爆炒幾下,再把過了油的肉片倒回鍋中,放鹽、醬油和蒜瓣翻炒,出鍋後澆在煮好的拉麵上,類似於蓋澆飯的做法。拌勻後的麵條被湯汁裹著,色澤鮮亮,配著肉、菜,吃一口,不僅筋道還濃香無比,幾種配菜把羊肉的美味烘托到了極致,口感豐富,堪稱絕配,“嚐過就會愛上新疆”!
如果嫌拉麵太長,也可以把麵做成一截截的短條,煮熟後跟肉菜一起炒,這種叫炒麵。短麵條裹滿了更多的湯汁,味道更濃,很快就一掃而光,然後意猶未盡地體會那誘人的滋味。
天冷的時候,人們更喜歡湯麵片,也叫揪片子,把羊肉片同西紅柿、洋蔥等一起炒好後,加一鍋水,一定要放醋,水開後把寬麵片一截一截地揪入鍋裏,熟後就湯湯水水地一起盛進碗裏,酸鹹口配上肉香,熱呼呼的一大碗,能驅散不少寒意。人們說新疆的麵是山西晉商傳過來的,很有道理。
揪片子的麵在揪短之前其實就是陝西的皮帶麵,拌在大盤雞裏也是絕配。大盤雞的材料除紅辣椒外在其它地方都能買到,主要是調料及火候,蒜瓣不要切,要整個的,要放好多,上桌後最受女士青睞的是蒜瓣和土豆。
新疆的紅辣椒很特別,不是那種幹辣,而是香辣裏帶著回甜,尤其是曬幹後。這種回甜非常提味兒,不管用作主菜還是配菜,都讓味蕾盡情享受,回味無窮。用這種紅椒做出來的辣椒醬吃起來最過癮,就著饅頭,我一、兩頓就能吃光一整罐,明知這麽大的量對身體不好,隻是欲罷不能。可惜出了新疆就沒見到賣的。沒有想過像“老幹媽”那樣走向世界嗎?
用這種紅椒做的炒米粉也是一絕,眾多的雲貴米粉館天天都擠滿了人,大部分是女士。估計雲貴一帶的人都沒想到他們的招牌飯在新疆如此大放光彩。
聚集著來自五湖四海的人,在新疆,尤其是烏魯木齊,可以找到各地的美食,以川陝甘名吃最多,也有上海菜、湘菜、東北菜、魯菜、京津味以及粵菜等等。這些菜肴既是各地人的鄉思,也匯聚成新疆人非清真菜係的美味。
涼皮、涼粉、涼麵、漏魚兒是西北地區的常見小吃,我經常連著吃好幾天,直到胃開始抗議才強行忍住,等過幾天稍好一些就再來過一遍。人生不易,在吃上就隨心所欲吧,不必太難為自己。
做涼皮的澱粉水還可以做麵肺子,就是把加了調料的澱粉水灌入羊肺,係好,跟麵筋一起用水煮熟,一同下鍋煮的還有羊肚與米腸,一種用大米混合著羊肝、羊心及調味料灌製成的香腸。這幾種食材煮熟、切好後混在一起,可涼拌、也可爆炒,麵肺軟嫩、麵筋有嚼勁、羊肚筋道、米腸香糯,再加上醬油、醋、紅辣椒油等調味,多層次的口感、風味獨特。再添上一碗主料是羊肉和涼粉的粉湯,人生就圓滿了。
配粉湯的還有油塔子,類似花卷,但是麵皮薄如蟬翼,而且用的是羊油,靠醒麵和抹油把麵擀成薄片,再一邊抹油一邊抻拉著卷成小塔的形狀放到鍋裏蒸,熟後白嫩、鬆軟、多層,是回民家常的早餐。回族版的油餅叫油香,早上用慢火炸出來,趁熱吃,香軟酥脆。
連湯帶水的還有曲曲,新疆版的混沌,是在方麵皮上放點兒羊肉洋蔥餡,先對折包成長方形的餃子,再把肉餡這一邊的兩個角合並捏起來,中間留個小孔,外圍就形成半圓型,用羊肉湯煮熟,湯裏放入切好的羊油丁,再加上調味料與香菜,就可以出鍋了。還有一種湯餃,湯裏煮的是餃子,但不放羊油。
牛肉大雜燴是另一道大盤菜,鹵好的牛肉切成塊,與豆腐、粉條、土豆、木耳、白菜等用鹵湯燴燉收汁,算是新疆菜中營養均衡的美食了。
牛奶在新疆人的飲食中占有很大比例。寫到這,腦海中浮現出小時候母親一大早起來打牛奶的身影。現在用大木桶、鐵皮桶裝的鮮奶供應點已經見不到了,都是袋裝、瓶裝的,隨時都可以買到。姐夫的巧手調製出的牛奶咖啡可以媲美意大利正宗口味,秘訣就是多放從種牛場直接運來的優質牛奶:燒開後,厚厚的一層奶皮,濃濃的奶香就飄散在空氣裏。
新疆人喜愛的酸奶是不加任何香料的。離開新疆到了海外後,我曾一樣一樣地試遍了各個商店裏的各種酸奶,都是強忍著那些添加的人工香料往下咽,簡直受難一般,直到有一天發現了希臘的原味酸奶,總算舒心了——跟新疆酸奶一模一樣,是誰傳誰的呢?
新疆的奶酪是鹹酸的,叫酸奶疙瘩,一般市麵上能買到的都已經晾得很幹,硬得咬不動,隻能一點一點地又啃又舔,但奶香味就這樣漸漸地充盈到滿口都是,香而不膩,非常開胃,是打發時間最好的零嘴。到目前為止,我至少吃遍了幾十種奶酪,還沒找到一樣的替代品。
新疆的奶茶要放一點兒鹽,微鹹。第一次喝其它地方的奶茶時,沒有心裏準備,差點吐出來:怎麽是甜的?!那感覺就像是北方人第一次吃南方的甜肉包子一樣。為了解饞,自己動手做,試遍了各種各樣的茶葉,最後發現黑茶最好,之後一查,果然湖南產的磚茶屬於黑茶。終於有記憶中的奶茶喝了,總算是了了一樁心願。當然,心裏接受了甜奶茶之後,還是很喜歡的,還特意學著做波霸奶茶。
馬奶一般在牧區才有,不過近幾年隨著旅遊業的發展,在市區也能見到。由於馬奶產量低,通常能喝到的馬奶都是發酵後的馬奶酒,酒精含量不高,傳統上是放在皮袋子裏發酵,現在隨著牧民開始定居,也用木桶等容器了。一開始可能喝不習慣,但過一會兒再品,醇香微酸,清涼可口,夏天最解暑。不過豪爽的牧民希望看到你一口氣喝光才開心,才會把你當朋友。
新疆人也喜歡喝卡瓦斯解暑,這是俄羅斯族的傳統飲品,用麵包渣發酵做成的,裏邊有蜂蜜,酸酸甜甜的帶點酒味兒。人們都說多喝點就不用吃飯了,我試過,其實還會感到餓。
做卡瓦斯用的麵包叫大列巴,也是俄羅斯族的美味。冬天的時候,剛烤出來的大列巴冒著熱氣,在寒風中捧在手上,香噴噴、暖烘烘的,恨不得抱在懷裏。
巴哈力是另一種麵點,很容易做的一種蛋糕,不必把蛋黃與蛋清分開,跟糖一起打發後,放進麵粉拌勻,同油、蜂蜜、水一起混成麵糊,再混進核桃、葡萄幹等幹果烤熟就好了,省事又好吃,尤其是裏邊的核桃,吃飽了還想把剩餘蛋糕裏的也摳出來......
香酥的饊子是新疆人過節、招待客人用的,有香脆圓條狀的,也有酥軟綿甜的寬條。不管圓條還是寬條,那圓圓的一大摞被精美的盤子托著,擺在鋪著桌布的桌上,顯得很隆重。大姑做這個最拿手,每次都引得來來往往的大人孩子們流口水。
新疆瓜果是人們熟知的。小時候家裏都是木板床,一到瓜果熟了,各單位都組織去瓜地裏集體買,一車一車地拉回來分,每家都一麻袋一麻袋地往家扛,然後床底下就堆滿了瓜,常常是每人抱著半個西瓜用勺挖著吃。第一次在內地看到西瓜被分成塊兒地賣,覺得不可思議。後來木板床被拆了換成席夢思,沒地兒放瓜了,才明白時髦不代表實用,從此最多隻能買兩、三個,也就沒有一人半個西瓜的豪放日子了,覺得很委屈。家裏人知道我的感受,每次回去的時候都特意分給我半個瓜,讓我重溫過去的好時光,於是家的溫馨與甜蜜就隨著一勺一勺的西瓜汁流入心裏。
甜瓜,也就是哈密瓜,蜜一樣軟、甜,但實在太甜了,容易上火,不能像西瓜那樣無節製地吃,所以甜瓜都是切成牙的,不用勺。還有一種青皮白瓤的甜瓜,要放到冬天才吃,所以也叫冬瓜,香軟甘甜,是那時品種單調的漫漫長冬裏的慰藉,卻也因為席夢思的到場而無緣享受了:現買的冬瓜無從知曉到底放了多久,常常打開還是脆的,雖然也夠甜。
阿圖什的無花果是另一種甜到醉人的水果,但是太難保鮮,市場上能買到的都是半生的。離開新疆的前一天,一位克爾克孜族朋友正巧要來烏魯木齊開會,他天還沒亮就跑到阿圖什郊區的果園裏摘了一箱熟透的果子,馬不停蹄地帶上飛機,滿頭汗水地給我送來,囑咐我要幾個小時內吃完,看到我點頭才鬆了一口氣笑了,這才急急忙忙地趕去開會。果然是熟透的新鮮果子,軟糯、甘甜、入口即化、清香無比,那種清新又馥鬱的香甜充溢了口腔,讓人恨不得張開渾身的毛孔去吸收,真是伊甸園裏才會有的果子。我趕緊把剩下的放進冰箱,仍阻止不了這些寶貝們迅速地爛掉。那是滿滿的一箱情誼啊!而我當時正忙得四腳朝天,竟然沒顧上請他吃頓飯。之後走遍大半個世界也再沒吃過那麽香甜的無花果。
庫爾勒的香梨是另一種香甜,聞起來香氣沁人。香梨的好處是容易儲存,所以很多地方都能買到,甜味與香味比在新疆吃到的稍遜點,也聊勝於無了。香梨分公母,口感不一樣,母梨細膩一點兒,不過老人說“男吃母梨女吃公梨”,就不清楚有什麽科學依據了。
甜的水果裏還有石榴。記得第一次在外地吃石榴,那個酸!沒熟就摘下來的吧?攤主卻一口咬定熟透了。而弟妹第一次吃新疆的石榴時,卻驚訝地說:怎麽是甜的?這恐怕就叫文化的撞擊吧。後來問遍了所有人,隻有伊朗人笑咪咪地看著我,明白我尋找的石榴是什麽。果然是絲綢之路上的兄弟呀。
阿克蘇地區是盛產水果的寶地。庫車小白杏被人們叫做白色的蜂蜜,個頭小,稍微有點沙,糖度高於其它所有杏子,而且酸酸甜甜恰到妙處。此外,庫車街頭、田邊那些白的、黑的、粉的、紫的桑椹,入口就化成香甜、酸甜的汁水,吃的不是水果,是水果糖!庫車一帶還有珍稀的綠色桑葚,個頭大,當地人叫做藥桑子,是桑椹之王,熟透了以後整體透明,酸甜的味道濃鬱可口 ,而且還是維吾爾民間的藥材,深得老鄉珍愛。溫宿縣的冰糖心是蘋果中的極品,特有的氣候條件與雪山融水讓糖分在果核周圍日漸堆積起來,像冰糖一樣透明、甘甜,又嫩又酥脆,跟其它產地的混在一起一嚐就能吃出差別。可惜呀,都隻能回去才吃的到。
昌吉的扁蟠桃有脆有軟,都汁多肉豐、甜而不膩,而且守著瑤池,自然就近水樓台地上了西王母的壽宴桌。前兩年很驚喜地發現附近的果園居然也有蟠桃,還挺甜,接近家鄉的味道,每次去都扛一大箱,美美地做回猴子王!
天山南北都產棗,都甜,南疆的味更好。阿克蘇、和田的大紅棗最甜,若羌個頭小一點的灰棗則是甜中帶酸,都令我一開吃就停不下,所幸這些年在很多地方的店裏都能買到,可以走哪吃哪。
小時候有一種叫紅果娘子的小果子,長得像小西紅柿,也酸酸甜甜的,以前滿大街都是,不知怎地,現在見不到了。這些果子曾是女孩子們的最愛,既好吃又可以玩:用針在根莖部位的那個圓點處捅個孔,耐心地把果子慢慢揉軟,然後一點一點地把裏邊的果肉與汁液吸出來,小心別把孔邊弄破,等到就剩一個幹淨的果皮後,就可以用來吹泡泡,是缺少泡泡糖的年代的寵兒。
當然還有葡萄與葡萄幹。跟新疆葡萄口味相差不太多的新鮮葡萄在很多地方都能買到,盡管皮厚點,葡萄幹就甭指望了。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特意買了個家用風幹機,嗡嗡嗡地響了兩個禮拜才吹成半幹,甜味還不錯,但嚼勁不夠,如果再接著吹可能會更幹一些,可實在太吵,這個工程隻好暫時告一段落,等以後有了陽台再說吧。
放了葡萄幹、核桃等材料的切糕,是實打實的精華、不摻水分的成本,維族兄弟不會在材料上作假,因此價格定得高其實並不為過。至於一刀切下去的準頭,一是技術,二是人品。
把切糕做成小塊、包上糖紙的瑪仁糖屬於簡易版的切糕,由於體積小,隻能分別放進不同的材料,也就形成不同的口味。我最饞原味和玫瑰味的,一口氣能吃出一堆糖紙來,弄不清是管不住手還是管不住嘴。瑪仁糖有很多品牌,和田墨玉縣的“阿布丹”是我最喜歡的一個。不過購買瑪仁糖時,最好先捏一下,手感應當是硬中稍帶一點兒軟,如果是死硬捏不動,或是太軟,吃起來都會影響口感。
切糕裏常放的巴旦木(也就是美國大杏仁)比較容易買到,但是庫車小白杏的甜杏仁就見不到了。前兩年有朋友給帶了好幾大包開口杏仁來,讓我過足了癮。新疆人明白新疆人饞什麽,同時想念的還有那到處找石頭砸杏核的樂趣。
新疆人喝酒很厲害,都是用喝水的大玻璃杯,用小酒杯會被嘲笑。除了高度的伊力特曲外,36度的伊力老窖也很受寵,不過我都沒喝過,一直厚著臉皮當著被嘲笑的對象。很早以前倒是喝過吐魯番的紅酒,產量很低,因為吐魯番的葡萄太甜,產出的酒不容易儲藏,不適合大規模生產。九十年代初電視上播出了長城與張裕幹紅的廣告後,各地雨後春筍般地冒出了眾多的幹紅、幹白酒廠,連烏魯木齊高新技術開發區也建了廠,之後市麵上就充斥著各種品牌的幹紅、幹白,再也找不到原味的甜酒了。實在想不通,在新疆這塊以瓜果香甜聞名的土地上,怎麽能放棄傳承了幾千年的美酒,而去迎合這麽酸澀的味道,還要附庸風雅地在高腳杯裏晃幾下,似乎真能從酸澀中晃出美味一樣。至於其他產地的葡萄酒,我猜是因為產不了那麽甜的葡萄才幹脆釀成酸酒吧。希臘的聖托裏尼島上產一種甜葡萄酒,久違的味道啊,絲綢之路上的交往肯定不會讓美酒缺席。
但是偏偏生活在隻能買到酸澀酒的地方怎麽辦呢?我曾經靈機一動,把幹酒和純葡萄汁各一半兌到一起,嗯,這還差不多:微甜、微醇,能配得上夜光杯了。
前兩年回去與老朋友們聚會,桌上赫然擺著伊犁產的伊珠冰酒,有冰紅和冰白,一看酒名就已是未飲先醇,嚐一口,又滑又甜,帶著酒香,很有記憶中紅酒的味道,而且更加濃鬱。笑意不由自主地從心底浮到臉上:不愧是當年的“狐朋狗友”,懂我!
新疆的啤酒花很有名,是很多名牌啤酒的重要源料。新疆本地產的啤酒叫烏蘇,是塔城人的驕傲,外號”奪命大烏蘇“,豪爽的大包裝,度數不高卻容易醉人,男人們靠它來驗證是不是真的好兄弟。我一般都躲著,不過醇厚苦澀的味道正好補上了五味雜陳中的苦。
在新疆的街頭小攤上常能見到一種黃色的棗,叫沙棗。熟透的沙棗又沙又甜,有手工炒製的豆沙的口感,但半熟的就太澀了,要挑那種爆開了皮的才好。令我想念的是沙棗樹的花。如果說胡楊是樹中的英雄,沙棗樹則是樹中的花木蘭了:原野裏、溝壑邊、鹽堿地、荒漠上,那被風沙肆虐到歪斜的樹幹、皴裂的樹皮,並不美觀,可她就在那裏頑強地固守著大地,甚至連南疆的沙漠公路邊都能看到她的身影。為了在幹旱地帶生存,沙棗樹沒有鮮綠悅目的樹葉,那些窄小、灰綠泛白的葉子讓整棵樹看起來灰不溜秋的,很容易被人忽略。初夏時節,灰蒙蒙的樹上開滿了並不起眼的小黃花,一串串地從樹枝間露出來,雖然長得嬌柔,但慘淡的葉子給不了她足夠的襯托,不能讓她顯得更美。可是你不會錯過她:那芳香四溢的氣息香飄數裏,沁入心田、令人陶醉,會讓你遠遠地就開始找尋她的芳蹤。香味雖然很濃鬱,卻不失淡雅,跟嫩黃的小花很般配。折一枝插在瓶裏,滿屋的香氣會執著地陪伴你好幾天,也執著地停留在我的記憶裏。
走過萬水千山,嚐遍各地佳肴、聞遍各種花香,心裏惦念的依舊是那一個地方,那個充滿了各種滋味的家鄉。
2021年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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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
歌曲《新疆味道》王洋詞曲、演唱 https://youtu.be/tkjSOFPYI1A
歌曲《鄉愁四韻》餘光中詩,楊弦曲,羅大佑版 https://youtu.be/4zBon_tBuOg
土耳其饢與印度飛餅(他們自己好像也叫“Nang 饢”)和伊朗饢差不多。也是白麵做就邊厚中薄,橢圓形比飛餅大些。但就是不脆不香,味道像蒸出的而不似新疆饢為炭火烤就,因此也就完全沒新疆饢的美味與口感。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gFHF0VQ0sQY
實在想吃饢,可以自己烤的,就用那種家用的大烤箱,不難,網上有方子。
土耳其的饢跟伊朗的像嗎?我就不去那了,心裏過不去那個坎,等他們不挑撥鬧事了再說。
看了不禁地向往新疆的美食。本人最喜愛的是新疆剛烤出的熱饢 - 那脆香,那芬芳,那戈壁上的粗獷優美,世上好像沒什麽能比。
本人前年底年去伊斯坦布爾,幾天後到處找這種饢。找到到土耳其人居住區買了個熱饢咬一口後大失所望:那是軟誇誇的,根本不行,完全沒新疆饢的風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