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其可喜
直把他鄉作故鄉
醫生職業風險有哪些？傳染病、被訴訟、暴力傷害、抑鬱自殺…
傳染病是眾所周知的。
醫生接觸傳染病人時，不一定知道病人有傳染病，情況不明時更危險。新冠剛開始打了個所有人措手不及，許多醫護人員感染上了。後來三、四萬醫護支援武漢，大家都明白麵對的是什麽，防護得當，無一人傳染上。正因為職業高風險，美國醫護人員成了新冠疫苗第一批吃螃蟹的。
日常工作中對傳染病有時防不勝防。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期，我們上一級的同學在大三時去結核病院見習，那時的防護現在看來真不夠看：口罩是紗布口罩，病房隻是普通的房子，有的房間裏安排了兩個病人。有二十幾個學生得了結核病不得不休學一年，結核病院的結核菌是耐藥的，很難治，有一帥哥脊椎結核手術後平板床上躺了半年；另一漂亮溫柔女生盆腔結核、因不知以後生育能力怎樣，慘遭醫院院長公子拋棄。我們年級因此再沒去結核病院見習，但上一級的同學把病菌帶回了學校，我們宿舍的一學霸美眉 (如今是某三甲醫院院長）被波及，我們宿舍其他人未有症狀，其實肯定接觸到結核杆菌了，隻不過靠自己的免疫力扛住了而已。在中國PPD皮試陽性，但無症狀、胸片陰性就不算有結核，但在美國這就算潛伏性結核，推薦吃三個月的結核藥。
美國現在的結核病房是負壓房間，外人進病房要穿防護衣戴N95口罩，從病房裏的確診病人傳染到的機會很少。美國還是有不少結核病人，部分是來自結核高發國的新移民，部分病人得病的原因是有艾滋病、免疫係統下降導致，監獄和避難所屬結核病高發處。在門診急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有可能在沒仼何防護時碰到這些病人，這也是醫院要求醫生每年測結核的原因。
在中國時大學五年級實習到傳染科輪轉。正值大夏天，傳染科住了許多乙型肝炎、出血熱的病人，我怯怯地問主治醫生：蚊子會傳乙肝嗎？那上級醫生很不屑地回答：“你擔心這個，那我們傳科醫生就不用做了。” 那時乙肝患者占中國人總數的10%，我見過乙肝患者有好幾個四十歲不到就得了肝癌，很多人五十歲左右得肝硬化，那時醫院有住院醫生談朋友，誆過新交男友去測乙肝，省得付出感情後被動，處出感情再分手免不了心傷。現在的年輕人估計出生時都打過乙肝疫苗，情況已經好很多。(題外話，Merck公司的總裁和醫生 Pindaros Roy Vagelos 在1989年決定把能年入20億的乙肝疫苗研發技術以700萬美元的價格轉讓給中國，1993年中國製造成功，讓幾億人受益，可中國老百姓大多不知情）。那時我們醫院心內科的護士長漂亮又能幹，可惜眼結膜黃疸明顯，因為給病人輸血時不小心戳了自己的手，染上了肝炎，據說是中國少見的丙型肝炎。
美國病人有許多艾滋病，丙型肝炎，與注射毒品有關。師姐博士一畢業就去做住院醫。住院醫第一年她給艾滋病人抽血戳了自己的手指頭，吃了一個月的抗艾滋病藥，那個月她感覺累得很，第一年住院醫能熬下來本就不易，艾滋病藥的副作用更是雪上加霜，可以想像她的精神體力的雙重壓力，所幸後來檢測艾滋是陰性。
我做住院醫生時, 給病人做血氣分析抽動脈血，血濺到臉上，按流程去急診，我平時血壓偏低，那天血壓竟偏高了，急診護士說：“那是因為你其實處於應激反應狀態。” 後來查明那病人沒艾滋病沒丙肝，算虛驚一場。我很感激住院醫第一年時的上級醫生，他遇到需要抽艾滋病人的血氣分析、置靜脈管時，總是一馬當先做掉了。那時曾碰到一個傳染科主治醫生，她來看病人從不查體，遠遠看一下病人，瀏覽一下病曆，根據血液尿液影像學檢查結果製定治療方案，大家都明白她怕被傳染上不明病原體。她業務其實不錯，根據氣味她就能分辨出一層樓裏有偽膜性腸炎的病人；用的抗菌素恰到好處效果挺好；有一病人雙肺全白呼吸衰竭插上了管，她馬上斷定是流感，讓所有接觸過此病人的醫護吃十天Tamiflu，化驗結果果真是流感。
專科訓練時有一次給病人做完操作，發現腕部皮膚給淺淺地蹭了一小塊，反複回憶，沒覺做操作時刺自己的手，因不知此病人有無艾滋、肝炎病史，糾結了好多天，自那以後做操作都是戴兩層手套。很佩服給艾滋病病人做手術和操作的醫生，他們心理真是強大。
保險公司的銷售員來醫院推銷殘障保險和生命保險，會舉例某個不幸的醫生得了艾滋病，某個醫生得了丙肝而用上了這些保險。唉，醫生是凡人，不能百毒不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