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蚊之死》下
這一鬧騰, 天亦黑了下來。“夜黑, 不必走遠路了, 咱倆就去前麵的那家”, 小蚊說的自然就是那戶農家。
大蚊跟著小蚊長驅直入臥室, 夏夜天微涼, 小兩口躲在薄被裏嗤嗤地笑。小蚊巡視了一下, 皺著臉“ 不行, 露肉不多, 蚊哥, 還勞你去引一下”。
這大蚊本就是第一次上戰場, 嚇得兩翅不停地哆嗦, “ 蚊妹, 你看, 你.....看那人臉不都露在被外, 你.....上去叮一口不就行了, 何須興師動眾的”。
聽完此言, 不由得小蚊大怒 “ 你這膽小鬼, 你讓我就這麽上, 我吸血的當兒, 他們感覺癢癢的, 準保把我一巴掌拍死。你再看那女人養得白白胖胖的, 皮膚吹彈可破, 準個兒敏感的很, 你這不是讓我去送死嗎?”
“ 那可咋辦呀?” 大蚊耷下著蚊蠅, “ 好妹妹, 豈敢讓你去送死, 這樣我的蚊生再無意義。這樣, 你說吧, 要我幹啥就幹啥, 大蚊哥我決不說No”。
小蚊瞄了大蚊一眼, 心生一計, “ 大蚊哥, 你過來”, 附耳嚀囑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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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躺在被窩裏, 嬌滴滴道 “ 官人, 秋收以後給奴家買條十足的金項鏈, 可否”。
“ 那是自然的, 還要買條金腳鏈, 把你鎖起來, 看你跑得出去......”, 小兩口打情罵俏, 煞是熱鬧。
忽然, 女的停住了嘴, “ 快聽, 官人, 奴家好像聽到一隻大蚊子在吱吱地叫, 還圍著我繞圈, 哎喲, 那翅膀就快觸到我臉了, 還帶著風呢。官人, 快快起來打死那廝......”
男人不情願地起身打開了燈, “啪”地燈一亮, 就聽見女人驚恐地叫著 “ 在那在那, 碩大的一個蚊子, 哎呦, 被它咬一口, 不知要失去多少血, 腫起多大的塊”。
“莫怕、莫怕, 看我不打死這你這臭蚊子”, 男人一邊咒罵著, 一邊抽起拖鞋板, 追趕著要打死大蚊。
大蚊此時早已是嚇得屁滾尿流, 一邊使勁地逃, 一邊心裏哀嚎, “ 小蚊啊, 你快動手啊, 小蚊啊, 再不動手, 哥可要上西天了......”
男人滿屋的追, 大蚊滿屋地逃, 男人的的目光究竟沒有大蚊飛得快, 大蚊飛得汗淋淋, 就靠牆休息了幾秒。
就在此時, 隻聽女人一聲尖叫“ 就在那兒, 官人就在那兒”, 隨著叫聲一隻白花花的手臂從被窩裏伸了出來, 直指大蚊棲身之處。
說這時快, 那時急, 大蚊猛然瞥見小蚊狠狠地叮著了那個玉臂, 貪婪地吮吸著, 吮吸著。
有一瞬間, 大蚊有種如卸重負的感覺, 雖然他還是在不停地逃, 但畢竟完成了任務, 這種輕鬆感也使得身體變得輕逸了, 他緊張中夾雜著一絲愉悅, 有些忘乎所以地劃著圈子地飛, 搞得男人拿著拖鞋團團轉。
直至看到小蚊的暗號, 大蚊才對男人聳了聳蚊繩, 伴著小蚊, 比翼雙飛向了深沉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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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 大蚊也就習慣, 跟著小蚊出生入死, 小蚊也是看在眼裏, 不時地賞他一個笑臉。到了後來, 小蚊竟然對大蚊生出了一種依賴, 大蚊不打前站, 小蚊心裏就不安, 吸來的血也不香。
“ 我這是怎麽了, 大概是有點愛上那個蠢家夥了, 哼, 這怎麽會呢?我不要, 我不要”, 小蚊有點惱火。
大蚊其實也有些惱火。每次他精疲力竭為小蚊做引子, 到頭來小蚊吸足精血, 卻找了其他蚊子風雲了幾下, 喜翩翩產下卵子, 這才無精打采地打道回府, 見大蚊不悅, 便上前溫存一番。
說來奇怪, 隻要小蚊扭捏扭捏, 大蚊也就算了, 畢竟自己和小蚊雖是同類, 卻不是同族, 交配不得。 倘若真的做了, 生出個怪物, 大蚊也擔當不起, 且大蚊在執行任務時, 有次聽一對狗男女在談什麽柏拉圖式的戀愛, 大蚊不知柏拉圖是何物, 但大蚊懂愛, 知道這項愛適合自己, 所以就全然接受了。
再看看小蚊日益豐滿的身姿, 想著這是自己的成就, 也就滿足了, 隻要能日夜守在心愛的蚊子身旁, 此生便足矣。
“ 這柏拉圖前身一定是個大蚊子”, 大蚊有點沾沾自喜, 禁不住翅動, 點了一個大大的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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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之間, 秋蟬不鳴, 冬月清清。大蚊冷得嗖嗖發抖, “ 蚊妹啊, 咱倆是否也該找個地方冬眠一下了”。
“大蚊哥, 你看前麵那戶人家燈火輝煌, 必有一個美嬌娘。咱們再去冒險一次, 喝完這些血, 妹子我就洗翅不幹了, 咱倆去睡個好覺, 行不?” 小蚊千嬌百媚的, “ 好哥哥, 好哥哥, 就此一次, 你就依了俺吧”。
這些日子來, 大蚊早已沒了年輕時的精氣, 被小蚊軟纏硬磨的, 隻得唉了一聲, “ 好吧”。
他哪裏曉得, 這也將是他的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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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伎重演, 得心應手, 深夜兩蚊潛進屋中, 小蚊吸足了血, 飄飄然不知所以, 然後在一個旮旯, 一個大蚊、一個小蚊, 兩蚊依偎而睡。
然而, 次日清晨, 天上飄起了漫天大雪。
兩蚊睜開眼睛, 小蚊按捺不住, “ 大蚊哥, 昨晚的血在妹身體裏竄動, 我怎麽也得找個蚊兒, 發泄一下吧”。
“蚊妹, 千萬使不得, 你看那屋外天寒地凍的, 你這是出去找死啊”, 大蚊停了一下, 憂心忡忡地, “ 小蚊妹啊, 不如咱倆就在這房找個地方, 一路睡到開春。憑你已有的精氣血液, 捱過這個冬天應是不難”。
小蚊瞟了大蚊一眼, 雖心有不甘, 但想想道理都在, 這寒冬臘月的, 出去就是尋死了。
“好吧, 聽你的”, 小蚊慢吞吞地吐了一句。
“那我就去給你找地方, 你等著, 一定給你找個舒適的地方”, 大蚊很是欣喜。
既然得到了肯定, 大蚊就忙活著去尋找一個適合過冬的地方。他在屋內飛呀飛呀, 屋子很大, 卻空蕩蕩的, “ 原來屋主是北歐極簡主義的實踐者啊”,大蚊心裏想著, 室內如若這番幹淨, 看來難以找到棲身之處, 但為了心愛的小蚊, 大蚊還是不懈地找著, 不放過每個角落。
就在此時, 一陣陰風吹來, 大蚊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回頭一看, 是房屋的主人要出門, 提著一個公文包, 大蚊心裏罵了一句, “ 都快傍晚了, 還裝著去你的上班呢”, 不過, 這是人類的事, 不是蚊類可以過問的, 大蚊也就不去追究了。
等到他再無意間回頭一看, 這下著實嚇得不輕, 心都吊起來了, 隻見小蚊那個腦筋搭錯了, “ 嗖”地飛出屋外。大蚊也顧不得多想, 趕在男主人關門的一瞬間, 也緊跟著飛了出去。
大門“砰”地一聲被關上了, 隻留下大蚊小蚊隨著雪花飄舞。
大蚊生氣了, “ 你這是尋死啊, 這麽冷的天, 為什麽不好好待在屋裏”。
“ 哥, 我也是腦子一熱, 尋思著這外麵或許還有幾個公蚊等著交配, 就昏了頭, 飛出來了”, 小蚊有點委屈, 又有點害怕, “ 大蚊哥, 這天就快黑了, 我冷極了, 我們咋辦呀?咋辦呀?”
看著小蚊急得手足無措, 大蚊告誡自己, 這個關鍵時刻, 千萬得保持清醒。於是, 他一麵安慰小蚊 “ 莫急莫急, 總會有辦法的”, 一麵忍著饑寒, 四處巡視, 看看有沒有窗隙可鑽。
可惜什麽空隙都沒有!現代人做的窗戶防風防寒性能太好, 真是密不透風啊。大蚊越找越沮喪, 天也越來越黑。
大蚊本身靠水而活, 為了抵饑, 也不得不去啜口冰涼的雪。就在他俯身雪地之時, 忽然眼前一亮, 不遠處射來一束溫暖的光。
“蚊妹, 蚊妹, 快來呀, 你看我找到什麽?一個鑰匙孔, 我們得救了”, 大蚊興奮地大叫。
小蚊飛到跟前, 看著那鑰匙孔, 卻猶豫了。那鑰匙孔小小的, 但已足以讓小蚊鑽回屋裏, 但大蚊呢?大蚊是鑽不進去的。
這些日子和大蚊的朝夕相處, 小蚊早已從一早的利用和鄙視, 變成了相信和依賴, 她知道隻要她一鑽進這個洞, 就是和大蚊的永別。此刻, 她竟是那麽的不舍。
“快點、快點”, 大蚊連哄帶拱地把小蚊推進了鑰匙孔, 然後就筋疲力盡地躺下了。
“ 大蚊哥, 大蚊哥, 你要挺住啊”, 小蚊在鑰匙孔的那一頭帶著哭腔地喊。
“ 沒關係, 我挺得住, 小蚊妹......” 大蚊借著孔裏傳來的一絲熱氣, 艱難地努力地說著。
這天夜裏, 小蚊第一次訴說了她的情愫, 大蚊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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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知性女人尤十三姐, 赤腳趿著拖鞋出去倒垃圾, 打開門, 玉足旁橫陳一蚊屍。
尤十三姐先是大吃一驚, 接著不枉是複旦出來的高知女, 盯著屍身, 研究了一番, 又拿出手機, 照像立據。
“這隻駕鶴西去的大蚊子, 究竟是餓死的, 冷死的, 還是無聊死的”, 尤十三姐喃喃地問。
“ 冤死的, 不咬人, 不吸血, 連飯也不吃, 隻喝水, 這貨官名卻為大蚊子, 真是比竇娥還冤, 且冤枉它的都是專家", 隔壁的玫小妹也跑來湊熱鬧。
那知此時大蚊倘存一絲氣息, 聽著這番議論, “專家們都是混蛋, 而你們也在冤枉我, 我死的是轟轟烈烈的”, 於是拚著最後一息, 奮力一擊, 栽倒在潔白的雪地裏。
“我是為愛而死的”, 大蚊仰天,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