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花和意式火腿。
難得收到牡丹花,正是盛開的季節了吧。
牡丹國色天香,也唯有在花瓶裏才顯出它的雍容。桌上放一瓶,桌邊寫著字,時不時一股馨香襲來,沁人心脾。
香氣飄溢中,我仿佛回到維也納花園。
我在那裏種滿了玫瑰,絳紅的高貴,黃的憂愁,三文魚色的則誘人想咬上一口。
喜愛玫瑰,但園中不可無牡丹,一、二株即可,隻因它花期極短。
花大花重,易塌,花開時必有架子扶持。
及至花過後就如一堆無用的葉莖,占著地方,時間久了,還會七歪八倒,癱在地上。
張愛玲說,玉蘭花凋謝時,落在地上,就像一塊弄髒的手帕。
大意是這樣的,我隻記得“髒手帕”三字,描寫得極是生動。
牡丹也是,有時它會直接凋在枝頭,就像是半塊揉成一團的手巾紙,髒兮兮的。
落在地上也是一攤廢爛白紙片。
落花實有幾種。
櫻花最燦。
那些搖花留倩影的人,實是世上最淺薄的。塗脂抹粉,人能比花美嗎?
花無心思,隻留純潔,盛開,便是滿世界的美好。
玫瑰月季最妖。
花到最肥最盛,也是枯萎的前奏,枝上玫瑰不低頭,手輕輕一觸,落英紛紛。
直讓人想拾起集起,紛灑浴缸,臆想繚繞中,朦朧玫瑰香肩初露。
牡丹玉蘭花則最髒。
花凋始於蕊,那一抹棕色漫上嫩瓣,真像塗上一坨狗屎。
且花大如麵,落到地上如白紙一張,染上塵埃便無了光少了澤。
黛玉葬花,葬的是桃花和李花,樹高瓣小且玲瓏,風吹花雨惹人愁。
這就是曹雪芹的高處,黛玉嬌弱,隻能葬些桃花李花之類的小花,輕飄飄的。
若是讓她去葬肥肥的牡丹玉蘭,這詩意不知又會減掉幾分。
這種粗壯之花還是讓楊貴妃來處理吧。貴妃醉酒掃花,也不失為一出好戲。
去意大利餐館。見火腿腸片薄如花瓣,豔比桃花,禁不住誘惑,食欲大開。
2006年8月26日,回奧地利途中,老公執意去聖丹尼爾買個腿。小鎮藏在山中,要駛過九九八十一裏崎嶇山路。
到時正值中午,烈日炎炎的街道上不見一人,店都關著,意大利人都去午睡了。
最後飽餐一頓算完事。
這幾天看一個年青人發周遊歐洲列國,她這是在創造記憶。
而我這樣的年齡,見花見肉,不再是驚奇和讚歎,而隻是滿滿的回憶。
我想,倘若回憶像花一樣紛紛落下,那麽就把回憶葬了。等待春天的過程中,再去創一些新的記憶吧。
因為我還年青,真的,我的心還很年青。
當回憶像花一樣紛紛落下時,就該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