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山人、米羅和抽象畫》
我總以為八大山人的畫很潮, “潮”這個字是八十年代從香港傳進來的, 查了一下, 意為趕潮流、時尚。想了想, 覺得“潮”不足以形容他的畫, 字不恰意, 應該說是“前衛”才對。
我是守舊保守派, 所以對前衛的作品大多不感冒。但八大山人的作品, 在他那個時代屬於前衛作品, 幾百年後亦為古董了。
所謂古董, 就是要有作品, 否則就是古紙一張。八大山人的畫, 簡潔歸簡潔, 功力深厚,且還不是一般的深厚。
這就是所謂的線條了。他的畫以線條為多, 線條需流暢, 才能不會混亂, 繁瑣是不能顯現線條的美麗的, 所以簡單的線條表現了一股靈氣。
空和靈。
空曠如野才能感受靈魂的顫動, 靈氣逼人的場所總是空寂寥然的。
這大概是八大山人的畫給人的印象, 空靈。
而他的字亦如他的畫。
中國畫離不開字, 而漢字是像形文字, 本來就是畫出來的, 這就是字畫如一。
八大山人的奇異之處在於, 他通曉此理, 聰敏如他, 就把“八大山人”這個簽名弄成了圖, 像哭亦似笑, 看似讓人哭笑不得, 實則是他在愚弄眾生。
八大山人的畫, 在他那個時代是異類、是先鋒, 也是當時的現代派, 但他雖然不拘一格, 卻也有圖有真相, 讓人看得明白。
到了今天, 那些現代派的畫就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了。
幾年前, 我去了一個米羅的展覽會。我不喜歡米羅, 花錢看展覽隻是想證明我不喜歡他是對的。
一路上, 我和一位德高望重的某國退休大使在一起。末了, 我問他感受, 他說他相當地喜歡米羅, 問他為什麽, 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就答道感覺而已。
我有一個畫家朋友, 寫實派。有一次, 他突發奇想, 把塗滿顏色的畫布掛在牆上, 共十二塊, “無題”係列。來賓們走到跟前, 左看右看, 無一不嘖嘖稱奇。
我說你這在戲弄人啊, 他回答凡人願跟潮流。
這就如皇帝的新裝, 有幾個人看得懂現代藝術啊, 但人人怕被人視為愚蠢, 於是齊聲附合讚美。
這樣, 那些圓圈啊、三角啊, 甚至一絲不掛的畫布們, 就堂爾皇之地走進了博物館。
我去博物館, 每每看到古典藝術, 欣賞之餘, 就是一陣沮喪, 這是我永遠達不到的高度。現代美術館是鼓舞人心的, 回家便想提筆躍躍一試。而去了抽象派畫廊, 我就真的懷疑起教育的意義, 十年寒窗, 為的就是達到幼稚園的水平?
但如若我們把這些時代的先鋒們擺在一起, 就可發現, 這些都是些富貴之人。
八大山人朱耷是朱元璋後人, 而米羅出生在巴塞羅那的富商家庭, 後在巴黎畢加索等人的西班牙圈子裏混, 海明威曾買過他的一幅畫, 海明威是參加過西班牙內戰的。
古典畫靠得是技巧, 而現代畫靠的是人脈, 海明威是不會出大錢買一個的幼兒園小朋友的圓圈的吧, 雖然這幅是米羅唯一的寫實主義作品, 一個農場的情景, 畫風幼稚天真。
2013年, 我在馬尼拉辦了個聯展, 參展有亞洲發展銀行總裁黑田東彥的太太久美子。開幕會時, 黑田己調回東京成了日本銀行的總裁, 久美子趕回馬尼拉, 這樣, 她自然成了五人的代表, 發言的不二人選。
對著話筒, 對著烏雅一片的來賓, 她說:“你們到這兒來, 不是因為我的畫, 我的畫很差。也不是因為我, 我隻是一個太普通的日本女人。 你們到這兒來, 看我的畫是因為我的老公黑田東彥。”
台下哄笑一片。
原來, 現代畫的價值不在畫上, 而在人身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