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幫和一隻貓》
那時大學住宿條件差,六、七個人擠一個寢室。人各有異,講得攏的聚在一起,便是今天的閨蜜。
閨蜜這詞那時還沒有,但如若參照當時的情景,閨蜜是形容恰當。“閨”字,義為上圓下方的小門,另義為女子內室,同住一室的女孩即是閨中之友吧。
蜜不蜜,很難說了,日久生情也生煩,久處必有點小矛盾,回頭望都是芝麻小事,但青春期女孩的能量能把芝麻變西瓜,敏感得一個詞就能掀起濤天巨浪。
大四的最後半學期我總算是安靜下來了,想到半年後大家都得各奔東西,心裏是非常的不舍。幾十年後同學們回憶,說我是個多情的姑娘,這個情豈止隻用在男女之間,更在同學之間。
我和寢室的莉、菊、穎,本來就很好,到了大四,大家都很珍惜這最後的美好時光,經常一起去吃飯,一起坐在複旦青青的草壇。
八十年代的青春好似隻有激情和憧憬,沒有困惑或迷惘,文革後的青春,充滿了希望,前途大好。我們談理想,是真的談理想。十年浩劫,看盡了黑暗的眼,往前望總是一片光明。
我們是同學也是閨蜜。閨蜜之詞不知是何時流行的,我們四人也起個很合時代潮流的響亮的名字,四人幫。
前幾天讀日記,看到了一樁小故事,我是真真的忘了一幹二淨,重讀就是曆曆在目,仿佛是昨天的事。
[ 4/5 星期天
上星期三,在6號樓碰到杜生,他說“我正要找你呢”,“什麽事?”,“你貓不要了?”,“貓?”,“算了算了,你早忘了”,“噢,當然”,“怎麽送你呢,給個地址,我送到你家”。
下午他來了,送給我一隻毛茸茸的奶貓,我家裏這麽小,是不會同意養的,去宿舍吧。
一句玩笑話,貓己在手裏,我真無能,連一隻貓都保護不了。
5/5 星期一
太陽很好,曬被子。穎說,在西安時,樓下那老太太總叫“曬皮子嘍” 。我說“唉,西安的日子仿佛很近,就在眼前,又覺得很遠很遠,那時我們剛進校,現在都快畢業了”
小貓真是可憐,給它吃米拌魚,她就是躲在穎的床下不肯出來:後來把飯放在床裏麵,才吃了幾口。“咪咪”地叫著,聲音可憐兮兮的,一定很餓很悶的,關在紙匣子快一天了。
中午我和穎給它洗澡,可她怕水,無法子。給她係了條粉紅色的蝴蝶結,真漂亮。
看來隻能把它送走了。我何嚐不想留著它,我愛她,可我這麽大的人自己也沒有一塊屬於我自己的地方,又怎能讓她棲身。我想這世道真可憐,我這麽大一個人,竟喂不好一隻小貓,保護不了它,真無能。
尤其是杜生的一番情誼,我怎麽向他交待,他走的時候說“ 不要虐待我的貓”,我答應了他。不到二天,就把它扔了,豈不太不尊重他的一番友誼了嗎。
我又想著這貓,星期天早上還依偎著老貓,可突然間被抓到了我家,從此既沒吃關的,又整天被關著,也不知它將來命運如何。
有時候,一件小事就足以改變一個生物的命運,當初我隻不過是句小小的玩笑,接著有這麽多的事,難以預料啊。
6/5 星期二
晚上自修時,心裏挺孤寂的…..
回去,小貓逃出來了,躲在萍的床下。捉來關進另一個更小的匣子裏,她拚命地叫著。後來她的聲音啞了,還在拚命叫、拚命折騰,就想鑽岀來,我用皮鞋頂著,可憐它還是叫,一聲不息,含著無限的哀怨。
另有同學回來,“把貓扔了,還讓不讓人睡” 。扔了雖然有點殘酷,但也是唯一的出路,我跳下床,轉身想出去,莉說“你至少也要讓穎瞧她最後一眼”。
正巧穎回來,我倆就抱著貓,一路默默地走向五角場,想放在人家的門口。貓咪咪地叫著,我想我們就像捧著一個小棺材,深夜回家的人們都怪異地朝著我們看,當時我倆心裏都覺得似乎人家認為我們倆抱著一個小嬰孩。
在9路車站對麵,看見一個老頭子,我說去問問他,穎就走上去,“老伯伯,你們要貓嗎”,出來一個老太婆說,“要,當然要”,穎說,“讓我們再看看她吧”,那老太婆說“貓現在很少的,別人都偷偷地抓貓”。穎臨走時萬般不舍地吻了一下貓。
回來時,穎說也許那老太婆會把貓賣掉,一隻小貓至少也要五、六元,真不知道這隻貓的命運如何。想到杜生送來時說了聲“別虐待她啊”,我走時也說了聲“ 請別虐待她啊” 。 ]
抄完這一段,心裏悶悶的,想哭,想對小貓說聲對不起。一開始我寫的是它,後來它、她混用,最後就是她了。
1986年的事,當年的四人幫也早己散了。莉走了,我們再也聚不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