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複旦兮仲夏夜》
春秋之前, 古人去采風, 采了桃、荷、蘋、薇, 集成《詩經》, 卻獨不見玫瑰之芳蹤。
文人詠花詠雪, 詠玫瑰還始於唐朝。唐是胡人的天下, 即使正史隻說李世民有鮮卑的血液、是混血, 但胡人凶悍, 皮厚不怕刺。
隻是玫瑰不濯錦, 亦無謂牡丹的天姿國色, 不成名詩名詞。世間詠菊詠荷詠梅詠蘭, 都詠得爛了, 卻不見一句詠玫瑰的留傳後世。
這也難怪, 長得一身刺, 任憑她錦繡稼豔勝彩繪, 也不是人見人愛的貨。宮女臨妝簪花, 怕就怕玉手染色, 腥風乍起。一枝芳鬱, 落入冷宮, 唯有些浪蝶孤寂地繚繞在左。
玫瑰成為新寵, 也是近代之事, 洋人紛湧而至, 花魁亦落他人。
歐美人鍾愛玫瑰, 對她豈止是溫柔, 更是癡迷崇拜。愛神阿芙諾迪忒從海裏誕生, 白色泡沫成了白玫瑰, 後來她的情人被野豬傷害, 奔跑去見情人的路上, 荊棘刺傷了她的腳, 鮮血把白玫瑰染成了紅玫瑰。
多麽美的故事!女神、玫瑰、愛, 似夢似幻。
這就是玫瑰的浪漫。朱麗葉的陽台, 必是爬滿粉色的玫瑰, the course of true love never did run smooth, 通向真愛的路從不是坦途, 羅蜜歐注定要被刺痛幾百回。
愛的傷痛又有何關係!歌德也曾是少年, 也曾莽撞地摘下荒原上的野玫瑰, 隻要有情, 甜蜜早已沒過了憂傷。
倘若情人節少了玫瑰, 便去了仲夏夜之夢。而這樣芬芳的夢, 隻屬於南方, 因為南方的陽光燦爛, 南方的玫瑰熱烈。
多少次曾驅車行駛在亞平寧半島, 徘徊在意大利古老的大街小巷, 那裏綻放著數不清的玫瑰, 肆無忌憚且無比奢華。
這時的我總有些恍惚, 不知是自己在做夢, 還是夢找到了我。
是夢, 總想讓它成真。幾年前, 我在維也納打造荒蕪了二年的花園, 立誌造一個玫瑰樂園。
人各有誌、各愛其花。常言道, 牡丹是花中之王, 但我覺得她當之有愧。牡丹花期短, 開得時候齊刷刷的一片, 煞是富貴, 可惜榮華不長久, 二星期而已。
張愛玲描寫玉蘭花凋謝時說, 大大的花瓣爛在地上, 像極了一塊髒手帕, 牡丹也是如此。枯萎的花朵, 像極了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婆, 雖已失去顏色, 卻還不肯下枝, 在風中搔頭弄髮, 看著讓人有點惡心。
我更愛玫瑰的理由便是這了。園中不可無牡丹, 一株即可, 以應時插入花瓶, 吟頌二句。而玫瑰卻應栽滿園, 隻因她月月錦緞染瓊瑤。
這大概使得玫瑰和月季難以分淆。玫瑰受人喜愛, 自然是品種繁多。粗枝玫瑰大且獨立, 花開一枝, 這便是人們常用於送人的, 有高級感, 但香的指數不高。
我最鍾愛的還是所謂的英國玫瑰, 種在蘺芭旁, 爬在牆上, 一簇簇的且香氣四溢。她個頭不大, 圓圓的很是豐滿, 花瓣異常繁密。粉紅是最平常的色, 淡淡的相當的柔和, 宛如少女的夢。
我種下她時還隻有一米高, 三年後就竄上了屋頂, 開得沒心沒肺, 我想讓她覆蓋整個小木屋, 打開窗戶, 就能觸到垂下的花蕾。
在月光下, 做一個仲夏夜之夢。
很久很久以前, 複旦附中進口處有個花壇, 裏麵長滿了玫瑰, 姹紫嫣紅、生機勃勃。那時晚自習前半小時是自由活動, 在操場上有跑步, 也有如我喜歡做夢的。
晚上6點到6點半電台節目是世界著名輕音樂, 這時的操場上就會響起《愛琴海的真珠》、《西巴女王》等如夢如幻的弦律。我望著夕陽, 總不能相信世界上還有如此美麗的曲子。
早戀是不允許的, 男女同學間連話也不能講, 大家都在為考大學拚刺。後來, 我桌後的男同學遞給了我一張紙條, 我們就在夜色中的校園裏偷吻了。
那時的吻很純很粹, 隻是蜻蜓點水般在臉脥上碰一下, 留下的隻是唇的溫度, 花的甜蜜。
男孩的父母被發放到山東, 八零年還沒平反, 男孩就一個人跑到上海的外婆家讀書。我去他家裏時, 男孩就給我畫蘭花, 他畫得很好。
當年, 複旦附中的學生99%考上大學, 80%是一流的。不知怎麽他不僅沒能進複旦, 而且隻考進了技校。
再後來, 附中的玫瑰花開了又謝, 旦複旦兮。開得是青春, 落下的是滿地的顏色。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AT9WD--hGsE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d4411g7pu?p=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