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屋銘》
山不在高, 有仙則名, 水不在深, 有龍則靈。屋不在大, 有愛則暖。
我們的小屋在德奧邊境, 從家裏過橋到德國, 步行也就10多分鍾, 每天出國幾次是常事。
尤其是當年奧地利還沒參加歐盟, 德國的物價便宜一半, 自然大家都跑到河對岸去買東西。不過, 也有要當心的事, 碰上海關值班警員是認識的, 就可放肆大膽地買, 而看見那個名聲嚴厲的, 便掉頭走另一座橋。
不過, 基本上都是鄉裏鄉親, 超買了這麽多次, 我還沒有被罰過款。
後來有了《申根協議》, 邊境沒有了檢查站。老公開車來回過橋二遍, 心中感慨萬千, 終於能像一家人一樣暢通無阻了。
那年他35歲。
為什麽我們會有那麽一個小屋呢, 這是因為這個邊境小城是老公成長的地方, 我的婆婆住在那裏。
婆婆的公寓很大, 她也是相當溫和的人, 隻是兒子出生後, 回去度假時, 一家人擠在同一屋簷下, 總免不了磕磕碰碰的。況且彼時我們在莫斯科, 住在鋼筋水泥的大樓裏, 看不見太多的自然。
於是我們決定給兒子一個綠色的環境, 就在婆婆公寓的附近買了一幢小屋。
小屋需要修繕, 大手一揮就交給了工程隊, 結賬時比原來的預估多了5倍。那天在莫斯科, 我拿著賬單眼淚唰唰地流。
人一生中一定要修二次房子, 除非是億萬富翁, 錢不當回事。經驗節約金錢, 憑著以往的教訓, 再次修房時便可省下的相當可觀。
不久, 老公買了個人身保險, 他說若發生什麽, 你倆孤兒寡母的, 這貸款何時還得清啊。我說那我也去買一個吧。老公說不必, 我有工作怕什麽呢。
結婚時, 他就說, 你不可以先走的, 我會很生氣的, 不過, 我們先要在一起過好多好多年。
我們在那小屋度過一個又一個愉快的假期, 雖然假期對我們來說, 就是無盡的工作。
花園很大, 還有一個坡, 老公墾了個梯田, 劃了一區玫瑰, 另種上好多藍莓、黑莓、鵝莓、覆盆子、黑紅加倫等各式漿果。
隻不過自然的力量總是大於人類, 如果一年四季不整理, 到頭來就是荒草叢生。每次回家, 便是蕪菁茂盛, 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
接著便開始了一輪墾荒, 每次都一樣, 等到一切都幹幹淨淨了, 假期也結束。
年華在一年年假期的歡樂中逝去, 慢慢地我們變老了, 今天的剪枝除草換來的是明朝的腰酸背痛。也曾想過賣了算了, 但孩子們不同意。
有那麽個地方, 算是據點, 朋友從各處來, 談笑有鴻儒, 往來皆客人, 真的放棄了亦是可惜。
城市嘈雜, 為生計奔波勞碌, 在這麽個與世無爭的小城, 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 留給我們的隻是快樂, 咀嚼之餘亦可味出退休後的閑暇。
今年回家, 習慣性地先去花園裏走一遭, 驚詫黑莓長勢旺盛, 一簇簇地掛在枝頭, 摘下品嚐, 成熟過度的實實有楊梅的味。
這株黑莓不知是從哪裏飄來的, 旁邊的加倫果樹是老公種下的, 黑莓緊挨, 算是野種, 每年剪不掉、春風吹又生。大概去年新冠不得回家, 黑莓得以發展, 如今實實地把加倫果叢遮蓋了。
這也算是自然界的一種物競天擇吧。
隻是, 回家便有意想不到果子吃, 這也可謂驚喜。
翌日, 清晨即起, 灑掃庭除, 整理露台。鋪上桌布, 拿出墊椅, 再剪一枝繡球花, 假期便開始了。
南陽諸葛廬,西蜀子雲亭。我們的小屋雖小, 孔子雲:何陋之有?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但願我們還有好多好多年, 默默地迎清晨, 靜靜地看夕陽, 守著我們的小屋, 守著回憶, 守著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