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遊人生
小散文回憶旅遊日誌
《毛主席逝世的那一天》
前北韓領袖金正日死後, 電視裏播放北朝鮮人民呼天搶地、悲痛欲絕的場麵, 那真是如喪妣考, 但比父母死亡卻更悲傷百倍。
歐洲朋友不解地問我, 你們東方人怎麽這麽感情外露, 大哭大叫的？這些對領導人表露的深厚感情是真的嗎？眼淚是怎麽流下的？
這個嗎, 對於朝鮮的葬禮我並不太清楚, 但在我們中國, 葬禮上是越哭得厲害, 越是被稱讚。
中國是儒教國家, 儒教崇尚忠孝, 忠是忠的皇帝, 孝的是父母。且中國人侍死如生, 有“孝莫重乎喪”之說, 比如厚葬。這個我就不懂了, 陪葬的東西死去的人既享受不到, 更有被掘墳的危險, 而哭得再響, 死的人也聽不到的。
更有甚者, 出錢買人來哭喪, 鬼哭狼嚎幾聲, 振得天動地暗, 而死去的人若地下有知, 被家人如此糊弄, 不知又該死去幾回。
我在國外幾十年, 到了這個年齡, 參加的葬禮遠超過了婚禮。因為現在國外的年青人很少登記結婚, 即使結婚了, 婚禮也隻是個小小的儀式而已, 所以我很懷念過去那些熱鬧的婚禮。
比起嗩呐吹花轎來的中式婚禮, 西式的還是比較莊重安靜些。西式的葬禮也是如此, 教堂裏寂靜無聲, 傷心的人默默地拭淚, 其它的人也就是靜靜地陪著了, 沒有嚎啕大哭, 悲傷留給自己, 讓來賓也落得個耳根清淨。
畢竟一個人死去, 真心悲傷的也就是他至親的幾個人, 其他的也隻有歎息幾聲而已。
而像這樣一人死, 全民皆悲的慘狀, 如今可能隻有在北韓還看得到。
我對那些迷惑不解的歐洲朋友說, 我經曆過這樣的曆史, 我知道這些人的眼淚都是真的。
因為他們是在為自己的前途和生命哭泣！
想到領袖一死, 國家的且不說, 但從此個人前途茫茫, 不由的悲從中來, 倘若不哭得更響亮些, 性命亦可能不保。這種時刻, 任誰, 誰都想哭的呀。
我小時候就一直以為, 領袖死是會國破的, 國破了家就亡了, 一想到這, 誰不是痛心疾首, 淚如泉湧啊。
1976年, 對中國人民來說就是淚的一年。
首先是一月周恩來總理過世了。當時我十一歲, 什麽也不懂, 隻知道周圍一片沉寂, 鄰居們誰也不敢大聲說話, 氣氛是如此的壓抑, 大人們警告我們在外隻能沉下臉, 千萬不能笑。
接著六月朱德總司令走了, 同樣的場景又重複一遍。
這期間唐山地震了一次, 死了了多少人我不知道, 也忘了日期, 影響不深刻是沒有人要求我們裝出一副悲傷的樣子。
到了九月,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最悲痛的一天來了。
那天, 班主任一臉嚴肅地走進教室, “ 同學們, 我們偉大的敬愛的領袖毛澤東主席逝世了。”
說完, 她坐下伏在講台上, 大聲地抽泣起來。
見此情此景, 全班幾十個同學不由得悲從中來, 大家伏在課桌上, 頭深深地埋在臂彎裏, 哭聲此起彼伏, 悲痛欲絕。
我手裏拿了塊手帕, 邊嚎邊想擠出點眼淚, 無奈心不爭氣、悲不夠量, 眼淚怎麽也弄不出來, 於是我就開始使勁地咬手帕, 硬是把一塊手帕咬濕了, 聞上去淨是臭臭的酸酸的唾液味。
不知過了多久, 老師抬起了頭：“好了, 同學們, 大家要化悲痛為力量, 繼承毛澤東主席的遺誌, 將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鬥爭進行到底。”
這期間, 有一個男生笑了出來。這個是差生, 現在想來就是所謂的智障吧, 他因為對領袖不敬而被關了幾天禁閉室。
而我, 因為那條被唾液浸透的手帕受到了表揚。
幾十年後, 一方麵我為當時的靈機一動竊竊自喜, 另一方麵又為這種投機取巧的行為而不恥。隻是那時我小學五年級才十一歲, 這麽小就被壓抑了天性, 被迫去跟了潮流, 是身不由己啊, 這個大環境是多麽扭曲啊。
還好, 這樣的事中國不再會發生了。而這幾十年的國外生活, 也讓我知道自由的滋味, 自由不是無限止的, 但隻有自由地流出的眼淚才是真正的眼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