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遊人生

小散文回憶旅遊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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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飯的味道

(2021-08-07 07:02:26) 下一個

《泡飯的味道》

         我和老公結婚30多年, 餐飲或中或西都全盤一致, 唯一不能彼此苟同的是早餐。

        就是各吃各的。

        以前他是麵包黃油幾片肉腸, 後來變成了麵包黃油熏鮭魚, 天天如此, 百吃不厭。

        這是北方吃慣五穀雜糧餅的肚子, 在我看來就是蠻夷, 我嘲笑他們北麵土地貧瘠, 不如南麵, 尤其是以我們江南的豐饒, 才能食不厭精。

        若是清晨而起的討論, 他必定反攻一場, 不就是開水衝冷飯, 再加上二塊臭臭的豆腐, 這哪裏談得上精致了, 簡直就是有點野蠻落後了。

        這個時候, 我也是自覺招架無能, 隻能默認。

        其實, 我們上海的早餐也是異常的豐富多彩的, 先且不提小籠包, 粢飯團、油條、豆漿、鍋貼, 豐富得不得不得了。

        也好吃得不得不得了。

        當然, 最老少中外皆愛的必數小籠包。

        以前去上海, 總住在南京路酒家, 對我而言是方便購物, 對小孩來說睡之前還可去一趟湯姆熊的快樂世界。

        每天早上, 我父親也是小孩的外公, 定是拎著兩塑料包的沈大成小籠來敲門, 然後小孩們一骨碌起床, 開吃。

        飯店裏都是付了早餐費的, 外孫外孫女隻要小籠, 還是正宗的蟹粉小籠, 做外公的隻能持著兩張早餐券,悻悻然去吃早飯。

       不能浪費呀, 既然已付了錢, 吃得再撐也得吃。

       這便是上海的記憶, 睡前的湯姆熊和晨起的小籠包。

        倘若我家小孩能說上海話, 那他們一定會說, 阿拉上海最哉嗬舊是外公嗬小籠包。

         事實上, 小籠包當早餐, 也是奢侈, 我就從沒這種待遇, 這也隻能怪我生不逢時, 生在了中國物質最缺乏的60年代。

         我那時的早飯, 幾乎是清一色的泡飯, 一年365天泡飯吃了還是泡飯, 沒什麽花樣頭。

         前兩天有同學在群裏轉發了一篇《泡飯》, 引起了我的一些遐思。

        比如作者寫道, “在上海人的食譜中,泡飯的釋義就這麽簡單:隔夜冷飯,加熱水煮一下,或者幹脆就用開水泡一下即食”。

        此處有點差矣。當時上海家庭都是雙職工, 早晨起來就如打仗, 誰能有時間煮啊, 況且石庫門弄堂裏用煤餅爐子的, 點燃生火就得化費不少的時間, 還得等水開, 都沒這閑工夫, 所以泡飯的起源應該是用“幹脆用開水泡一下”,  “加熱水煮一下”之說也是有錢人家的, 抑或是後來發生的, 否則就該稱為“熱煮飯”, 而不是泡飯。

         “泡飯”這詞也是異常的形象生動了, 就像上海人的泡腳, 北京人的泡澡堂, 一個“泡”字, 絕對是捎帶上了時間, 滿滿的動感。

         所謂的“泡”, 比如泡妞、泡茶, 都需要時間和工夫, 可憐那時的上海人兩者皆無, 但是隔夜的米飯有點硬, 所以開水衝下去, 用筷子把飯團攪碎, 讓米粒在熱開水裏浸一浸、泡一泡, 就可以呼啦地扒進嘴裏, 吞下肚裏。

         泡飯泡飯, 泡飯的真諦在於泡, 煮泡飯易過頭爛糊, 就成粥了, 泡出的飯粒粒硬渣有嚼頭, 這才是我記憶中的上海的泡飯。

         不過, 後來我家搬到了新工房, 有了一間獨立的灶披間, 還是煤氣的。記得我媽好像是說, “泡飯燒好了”, 或者“泡飯去熱一熱”, 這個時候我就不知道了, 是否我家的早泡飯是燒過的, 畢竟條件有了改善。

        那個年代, 還不興咖啡紅茶, 過夜的飯很難下咽, 伴著些湯水, 三兩下, 一頓早飯就解決了, 上班的上班, 上學的上學。

        說來, 這也算是上海人的聰明加精明, 善於螺絲殼裏做道場, 沒有煤氣, 沒時間生爐子, 熱水瓶裏的水衝一衝隔夜飯, 又省錢又省力, 味道也真不錯。

        自然, 光是泡飯也不足以下咽, 要配些下飯菜。也是在那篇《泡飯》裏寫道, “梁實秋曾以泡飯為題嘲笑上海人。有一次他到上海投宿一位朋友家,早起後朋友請他與一家數口吃泡飯,四隻小碟子,油條、皮蛋、乳腐、油氽花生米......

        一根油條剪成十幾段,一隻皮蛋在醬油碟子裏滾來滾去,誰也不好意思去挾開它”。

        一碗泡飯配四碟小菜, 我小時候是不敢奢望的, 最簡單的下飯菜就是醬菜和乳腐。

         醬菜擺在醬菜店裏, 一般門麵很小, 裏麵擺著幾個缸, 用木蓋子蓋著, 上麵放著鐵夾子, 髒兮兮的, 大概永遠不曾洗過。

        我那個年代, 稍微長大一些的孩子, 都被父母支使著拷過醬油稱過鹽, 買醬菜自然也是常事, 我們街道的醬菜店在米店旁邊, 有時父母讓我去買一斤麵條時, 順帶捎一角醬菜。

        蘿卜幹很鹹, 一、二根就能下一碗泡飯。醬黃瓜最好吃, 脆脆的, 甜鹹適中, 至今我還搞不清這味道究竟是咋弄的。20多年前在莫斯科, 葉爾欽時代, 物質相當貧乏, 曾尋思著自己動手做些醬黃瓜, 又曬又醃, 就是搞不出那個味, 鮮鮮的那種, 汁水拌著就可下泡飯。

        什錦醬菜也是有汁的, 不曉得做啥, 那汁水就是不如醬黃瓜的有味, 還有點嗆。什錦什錦, 就是五花八門、亂七八糟, 有胡蘿卜、白蘿卜和小黃瓜什麽的, 都切成了長長細細的絲, 萬絲叢中點綴著幾個像螺絲一樣的東西, 粗粗的, 一圈一圈也像寶塔, 這個我至今不知道是用什麽菜做的。

        這是什錦醬菜中的明星, 稀而少, 偏偏我又最愛吃, 所以吃什錦醬菜時, 眼要事先磨尖, 時刻準備嗖地挑出那根寶塔菜。

        其它伴飯良品就是乳腐, 紅乳腐和白乳腐兩種。現在超市裏買的紅乳腐都叫玫瑰乳腐, 可我從不相信那時的紅乳腐是用玫瑰上色的, 臭豆腐上紅玫瑰, 未必太浪漫了, 以前的時代隻知道實惠。

        紅乳腐要加糖, 這倒是真的,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白乳腐不加糖, 大概是約定俗成吧, 一向如此。

         至於皮蛋、花生米之類的, 也是以後才上早餐桌, 尤其是皮蛋, 我記憶中頂級該數鬆花皮蛋, 忘了這是個牌子呢, 還是指它雪花狀花紋。

         70年代末, 我祖母從日本回國探親, 團裏有一對夫婦在東京銀座開了一家很大的中華料理店, 他們和我祖母同鄉, 我母親陪著去寧波探親, 回來說“ 人家屋裏吃泡飯, 皮蛋高頭滴麻油哦”。

         這個皮蛋上淋麻油, 讓我記憶深刻, 成了高級的代名詞, 我家以前也就是加醋加醬油而已, 想不到還能加麻油, 70年代, 麻油是貴重品。

        那般過去的日子, 如今的孩子們是不能想像, 社會富裕, 物質充足, 才能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網上想找一張泡飯的照片, 全是皮蛋瘦肉粥、幹貝、龍蝦之類的菜泡飯, 竟然找不到一張正宗的上海白泡飯。

         這種物質貧瘠年代的泡飯, 大概今天都銷聲匿跡了吧, 不知整個上海還有幾人每天的早餐是, 泡飯加醬菜。

         隻有我還是一成不變地吃著泡飯, 加點乳腐和醬菜, 我很喜歡這個味道, 也許是早已習慣了這個味道。

         泡飯是啥味, 我說不出, 我隻知道泡飯是上海的味, 上海是什麽味, 我也不知道, 隻覺得五味翻騰, 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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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10)
評論
雁東閣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蔡田田' 的評論 : 是的, 說得對
蔡田田 回複 悄悄話 同樣也是吃泡飯長大的,同樣也是稀罕什錦菜裏麵的“寶塔菜”。貧乏的年代,滋味卻永遠刻下烙印了。
雁東閣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無法弄' 的評論 : 這個是菜泡飯了
雁東閣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心已遠' 的評論 : 阿拉是同鄉啊。我小時候, 物質缺乏, 沒聽說過營養還會過剩
雁東閣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武勝' 的評論 : 以前的日子, 菜隻是配著, 能吞下飯就好了
雁東閣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彩色風箏' 的評論 : 是好吃, 但我那個年代物質太匱乏了, 能吃的都有味。
無法弄 回複 悄悄話 我愛吃泡飯,我們北方的泡飯和你們可能不大一樣。我們小的,幼兒園中午給我們炒菜,晚上就是剩菜混著剩米飯,加點水,香氣撲鼻,味全進去了,我特愛吃。:)
心已遠 回複 悄悄話 我也是上海人,也是吃泡飯長大的.老實說,上海好多早飯的東西,是好吃,但不夠健康,碳水過高.你先生的SMOKED SALMON可能不精致,但是蛋白質高啊.
武勝 回複 悄悄話 泡飯僅僅熱水衝泡是不夠的,一定要煮沸才能殺菌,最好煮到飯粒開花,更容易消化。隔夜飯比起新鮮飯的缺點是澱粉變性,也就是能量下降。不過現在飲食普遍能量過剩,泡飯水又多,減肥太好了。

吃泡飯配菜的營養是個問題。醬菜隻提供鹽分和纖維素,缺乏維生素。蛋白質攝入也偏少。其實除了皮蛋鹹蛋,還有肉鬆、花生醬、醉麩、豆腐幹等等。比起大餅油條,還是泡飯加配菜營養好些。
彩色風箏 回複 悄悄話 泡飯的味道清清爽爽, 水是清的, 不能渾濁, 飯是飯, 水是水, 好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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