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夜春風來》
睜開眼, 世界已成了童話。
忽來春風, 一夜染白了碧葭, 枯樹生瓊枝。
三月, 臘梅暗香早已消去, 江南的陌上桃紅柳綠, 杏梨盛綻在隴中, 楚武櫻花似幻如夢, 想來亦已化作了紅泥, 隻留下文人墨客扼腕, 聲聲歎息。
同樣是春, 挪威的春, 是皚皚白雪, 花開千樹萬樹, 玉潔比水仙, 冰清勝寒梅, 尤其是那漫天的雪花, 悠悠地飄下, 鋪在屋頂像一層棉絮, 溫柔地給每幢房穿上幹淨的棉襖。
屋外有多冷, 屋內就有多暖。
昨晚子夜, 天空微紅, 好像白夜已到, 雪無聲地飄落, 雪霙、雪霰, 縈空舞蹈, 旋啊旋啊, 拖拉成一紗霧。
夢醉幾回, 醒來庭戶皓已盈。風舞急雪, 亂雲薄暮, 推窗不見東吳萬裏船, 幾粒桅杆, 一飄孤旗, 寂寞地伴著雪翩躚。
這世上有人嫌雨、有人嫌風, 就沒見有人嫌雪的。有人下雨縐眉, 有人刮風心驚, 雪來便是人人見愛見憐。
這是因為雪純雪潔。
中國人惜雪詠雪, 風花雪月, 風流榜上自有雪名。
雪花飄飄, 格林兄弟說這是雪母婆婆的棉被, 她一抖, 天上就會飛來無數雪絮。西方的童話裏, 總有一個美麗的好姑娘, 一個醜陋的壞姑娘, 還有一個陰險狠毒的後母。好姑娘勤奮, 她努力地抖呀抖呀抖著被子, 白雪覆蓋了大地, 也掩埋了一切汙垢。
勤勞必有獎, 姑娘想回家, 雪母婆婆打開了門, 金子落了她一身, 姑娘成了金瑪麗。
可是姑娘啊, 是什麽讓你情係情絆那個無情的家。天下可憐無人知, 家破家衰家冷也總是家。
落雪的日子, 家便是最美的賞雪之地, 開樽沽酒為壯, 煎雪新茶也靜, 亦狂亦柔, 唯心是處。
手捧一盞清茶, 淳厚的瓷壁遞著樸質的溫熱, 賞景尋雪, 思緒飛揚。“風一更, 雪一更, 聒碎鄉心夢不成”, 納蘭性德的《長相思》。
相思唯有故鄉愁。看那雪花連天揚, 直歎那江南己是春意滿滿。
正惘然, 無意回首, 瞥見機上水仙盈盈, 笑得生機盎然。
仙子素衣, 正配得上雪的淡泊, 好似有雪的天, 家中必得備幾瓣雅蒜, 青白黃濃。
這歐洲的水仙啊, 風鬟霧鬢, 貌似神似卻不是那遙遠夢中的淩波。
一樣的婷婷婀婀, 卻少了一絲幽香, 便不是江南的水仙。江南, 馥鬱的臘梅、潔白的玉蘭, 好似江南的花都自帶著清香。
古老的希臘, 有位美少年納喀索斯, 他愛上了自己的倒影, 投河死了。岸邊長出了密密的水仙, 黃燦燦地在風中搖曳, 在歎息。
德語裏水仙花叫Märzenbecher, 直譯就是“三月筒花”, 春分時節, 樹下草地上, 一簇簇地怒放著, 讓徜徉的人也跟著燦爛。後來, 我在挪威語書本中又看到水仙, 她的花期在五月。
橘生淮北則為桔, 水仙越北越無香, 花徒相似, 神不同, 所以然者何。
這又有什麽關係呢?雪再濃再猛, 家中一盞水仙, 春就不遠了。
月有陰晴圓缺, 水仙柔弱豐滿, 唯願人長久, 千裏共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