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勞作和生活
鄉下風景好,吃得也不錯,但生活還是很辛苦的。我們那裏是山坡,農田全部是夾在山坡間的梯田,大部分都離村子較遠,較貧瘠,是酸性的紅土。沒有拖拉機,用牛犁地。隊裏主要的農作物是水稻,春季插秧,中間施肥,一年四季多數時間在水田裏勞作。水田裏有很多螞蝗,插秧時它們叮在小腿上吸血,有時腿上同時叮著好幾個螞蝗,要用手重重地拍打才會掉下來。螞蝗掉下來後,它叮過的傷口還是血流不止,要過較長一段時間血才會止住。那時候也沒有什麽藥可以防止螞蝗叮咬,每年春季插秧隻能由它們叮咬。稻田裏有的地方有深坑,下麵的水很涼,可能就是地下的山泉口吧。一不小心一腳踩到,會陷下去直到大腿以上,往上拔出來也很費勁。好在我們從來不單獨去稻田,農民們都知道稻田裏哪兒有陷阱,掉下去的機會不多。
耘稻是撥除秧苗間的野草兼鬆土,是跪在水田裏向前爬著完成的。因為太辛苦了,所以這活女社員不幹的,由男社員單獨完成。男社員幹這活時是赤祼著下身的,因為穿褲子會濕,也影響操作,且褲子和秧苗摩擦易損,所以他們幹脆就脫光了。好在稻田大部分都在山間偏遠處,沒有路人和村民經過,偶爾婦女出工路過,會提前大聲喊叫通知他們,他們會稍微隱蔽一些。
不僅插秧辛苦,收割也很辛苦。收獲季節,水田裏的水已經放幹了,村民拖一個很大的方的木鬥去田裏,割下來的稻就在田裏的木鬥上打下來,然後用籮筐挑回去曬。那裏的鐮刀和上海郊區的不同,刀麵隻有約二厘米寬,上麵有齒。我們和女社員一樣一字形排開揮鐮割稻,二個力氣較大的婦女在後麵拖那個鬥,把我們割下的稻收攏起來在鬥壁上用力敲打,至稻粒全部落下。稻秸就留在田裏等曬幹了再挑回去。我們由於是新手,割稻不熟練,時不時會割到手腳。記得有一次我穿著涼鞋割稻,一不小心割到了大腳趾,結果血流不止,整個鞋子都被血浸透了。我一瘸一拐地回到村裏,用上海帶去的四環素壓成粉末塗在上麵,總算沒有發炎,過幾天就好了。我們每天這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歸,渴了用手勺一些山泉喝。若去沒有泉水的地方他們會扛一桶井水,帶一個竹筒做成的瓢去喝。中午一般是回家吃飯,晚上收工挑一擔割下來的稻穀回家。稻穀挑回村,鋪在村後山坡上的場地上曬幹,由老年人看著。秋收結束後一擔擔挑到公社去賣。我們村到公社八裏路,步行一小時。隊裏沒有拖拉機,除了少數手推的獨輪車,稻穀全靠人肩挑。那時社員們每人一擔稻穀頂著烈日在公路上顛簸,很辛苦。我們比他們挑得少一些,但也有一百多斤一擔。來回十六裏路,年年都是這樣。
農閑時常幹的活是用簸箕挑牛糞或豬糞到稻田裏施肥或在山坡上鋤野草。鋤下的野草等到曬幹後再堆在一起燒成草木灰做肥料。有的時候也會去修水庫挖泥土。我們最常用的勞動工具是鋤頭和扁擔。勞動時經常是赤著雙腳在田埂上走路。
在鄉下不僅勞動艱苦,生活上也一樣。我們住的徽派民居看起來挺不錯的,高大有氣派,但真的住在裏麵感受就不一樣了。首先是屋裏一年四季都很昏暗,也較潮濕,另外據說我們住的屋子以前放過糧食,所以有老鼠。睡在裏麵,晚上經常聽到擱樓上有老鼠跑來跑去的聲音,有時聲音大得就象有人在走動。屋裏地上還有老鼠洞。有一次我看到地上有一小白點在動,覺得很奇怪,仔細一看,是一隻老鼠拖著一小張紙在往地洞裏鑽。還有一次我半夜醒來想解手,因為天太冷,隻得先把毛衣套上,結果套到一半睡著了,後來覺得胳膊上一動又醒了,醒來一摸一看,毛衣上竟有一個洞,原來是老鼠在我身上爬過,把毛衣袖子咬了一個大洞。我們睡的屋子裏還有跳蚤。因為廳裏有鄰居家的狗來來往往,我們養的豬身上也有跳蚤,所以屋子裏也難免有跳蚤了。跳蚤很小,很難捉,跳來跳去咬人癢極了,我們隻得把六六粉灑在床下才能把它們殺滅。那時也顧不上六六粉有毒之類,隻要能解決問題就好。洗澡時那個大木盆放在馬桶邊,水濺出來,屋子裏的地上更潮濕。
我們洗衣服在村前的池塘裏,洗完再用井水清洗一下。有一次,我在池塘邊洗鞋,蹲在石板上用刷子使勁刷,一不小心石板一動,一個跟鬥就掉到池塘裏去了。那個池塘雖然淺,不會淹死人,但人們在裏麵洗衣服洗糞桶,是很髒的。但那時我好象並不在意,我會遊泳,也不怕水,在水底摸到了鞋,蹬蹬腿,過了一把遊水的癮就自己爬上來了。要不是那裏的水太髒,我還巴不得在水裏多待一會兒呢。
燒火做飯要把砍來的柴劈小,因為男生不會隨叫隨到,所以我們女生隻得自己動手,掄起很大的斧頭學劈柴。反複實踐後,我們總算也能劈柴了。
那時辛苦勞作一年的收入,除了從生產隊分得的稻穀為口糧以外,年終我還能分到一點點錢。比起許多連飯也吃不飽的地方,這已經是很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