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訪台灣:士林官邸、太平洋河口、中正紀念堂、故宮博物院】
2024年3月31日晚我再次抵達台灣。因為次日是周一,所有供公眾參觀的設施都關閉,我隻能參觀開放的士林官邸的外部公園,而不能進入官邸內部(專門供蔣家禮拜的基督教“凱旋堂”開放著)。偏居一隅的蔣介石的官邸依然不肯放棄在中國大陸的皇家氣派以及統治台灣的正統性,為這個自治島嶼披上“主權國家”的神聖外套與不確定的國際命運。
完後,我乘車到淡水站,沿著河邊公園散步到太平洋河口。淡水河口是距台北最近的太平洋海岸,沿河有英國領事館遺址、基督教會、大學分校園、日本占領時期的官邸等建築物。可惜1884-85年清朝在台灣抵抗法軍入侵的炮台遺址沒有開放。當年法軍由此登陸攻占台灣的戰略意圖被挫敗,不知道將來是否會有外軍從這裏進攻台北。
4月2日一早,我進入中正紀念堂內部,看到蔣介石的坐像、他的“倫理”、“民主”、“科學”、“反共複國”的訓誡和衛兵們的現場演示,與(我以前來台灣時看過的)“國父(孫文)紀念館”類似,甚至有一點模仿Lincohn/ㄌㄧㄣㄎㄣ/(表意漢譯“林肯”)紀念堂的感覺。紀念堂地下寬闊的展廳是台灣自由民主反對派運動的曆史實物,包括我80年代就記得、見過的一些台灣的風雲人物和為提倡台灣獨立而自焚的印刷現場的複製,是對蔣介石一黨專製鐵腕統治台灣的血淚控訴。紀念堂前的“中正廣場”已經被改名為“自由廣場”,不知道紀念堂是否也會被改名。能夠平和地把這段對立曆史公開地展示在一堂,是台灣的政治理性成熟的標誌,值得來此參訪。
我下午參觀了台灣博物館、國立曆史博物館(有唯一的直接複製的“北京猿人”頭骨但曆史文物不多,有很多書法展品)、國立郵政博物館(有清朝開設郵政時的實物)和國立“二·二八”紀念館,後者的設計與內容類似猶太Holocaust/ホロコースト/ㄏㄛㄌㄛㄎㄠㄙㄊ/“大屠殺”(這個漢字翻譯不準確)紀念館,但我沒有時間細致地分辨其中的曆史含義和政治影響(台灣認同感的形成)。我倒是花了兩個小時隨隊聽一個退休的藝術家講解我不熟悉的台灣繪畫的“五月”流派。藝術反映生活,使我得以一窺國民黨統治下的台灣生活的一個側麵,至於是否高於生活,就要聽藝術家來解說了。例如,誰也看不出來一匹馬為什麽在畫家眼裏代表抽象的哲學概念being/ㄅㄧ-ㄧㄥ/“存在”(不能用漢字準確翻譯)。
4月3日,我再次參觀故宮博物院,主要觀看商朝-西周時期銅器製品上刻寫的文字。這是漢字-漢文明成形時期,這之前製作的陶器出土文物幾乎看不到文字,我在世界各地的博物館都會關注這一類的展品。例如,館藏的國寶毛公鼎是西周宣王(前828年-前782年)的叔父毛公為紀念宣王對自己的任命以及告誡所鑄造的青銅鼎,內刻有500字金文冊命書,字數為銘文青銅器中最多。不過,我的關注與知識不在於毛公鼎的金文內容,而細致觀察具有公共宣示、交流功能的書寫文字體裁以及作為永久性書寫載體的“鼎”的性質特征:大口圓腹,口沿有一道重環紋飾,上有兩隻大耳,腹下三隻獸蹄形足。
鼎從普通的食器被用作於王權禮製和權力的象征(“問鼎中原”),成為一個被普遍接受的概念和通用漢字,但還有一大堆被各地的祭祀文人按照實物形象刻寫下來表示類似的食器的象形漢字,如鬲/li、甗/yan、簋/gui、盨/xu、簠/fu、敦/dui、觚/gu、爵/jue、斝/jia、角/jiao、樽/zun、卣/you、壺/hu、罍/lei、盤/pan、盉/he,等。考慮到漢字在不同時期、不同地點的不同發音,很多漢字的古代發音早已遺傳,不知道這些不常見的漢字如何被確定發音,被確定的發音也沒有意義和必要。有些象形文字符號,類似道教文書或巴蜀文化中的記號,不應該被“解讀”為漢字而收入字典。
這裏的故宮展品不固定、不多,離開時,我在紀念品店買了兩本刊物,有一本專輯介紹法國國王Louis/ㄌㄛㄨㄧ/路易與清朝宮廷的交往。我詢問一個女士是否可以把《漢音元素範例》送給故宮,讓研究人員可以參考采納漢音元素詞母(暫用台灣人都懂的注音符號)係統轉寫外語詞匯。她撥通一個研究人員的電話但沒人接,終結了我在台灣推廣漢音元素書寫方案的最後嚐試。
我在台灣試圖傳播文明工具的使命結束了。
【重慶】
4月3日晚,我從台灣飛抵重慶,比想象的順利入境。3周期間看望親朋好友同學,觀察社會經濟現象,試圖找到作為Zomia/ㄗㄛㄇㄧㄚ/Indochina/東南亞陸地北端與長江流域西部起始的中國西南中心重慶的戰略地位。重慶如果想達到北京上海直轄市的地位,可以先行一步成立一個獨立的think tank/智庫研究機構,繼而建造一所理性/科學導向的人文/社會學科大學。
4月24日,Bank of America/ㄚㄇㄝㄌㄧㄎㄚ銀行召開2024年股東年會,我事先提交的提案第10號得到396,134,656股讚同(7.1%)[1]。因為與美國通訊不便,我委托老朋友Chevedden代理我與The Travelers Companies/旅行者們公司聯係、出席股東年會。5月15日,我的第7號提案在旅行者們公司股東年會得到17,844,225股(9.9%)讚同。我的美國企業治理與證券交易法規專長不知能否幫助重慶確立在中國的相關政策的研究和推行。
【武漢曆史、楚文化和書寫係統】
2024年4月25日下午我從重慶乘高鐵抵達漢口,沒有時間欣賞車站的建築,直奔不需預約的武漢市博物館。
武漢博物館建築可觀,但展品不多,“萬曆卅一年”(1603年)款銅鑼盤是館藏精品之一,不過把它歸入湖北省博物館,與類似的展品並列,可能更合理。考慮到武漢的特殊地理在近代中國曆史上的地位,以“洋務運動與中國的近代化”為主題最適宜在武漢博物館展出。館內確實有洋務運動領軍人物之一張之洞的展廳[2],但沒有開放。
我很快步出武漢博物館,立即叫上出租車,在辛亥革命博物院停止入館之前進入館內。
辛亥革命博物院內的展品不少,但宏觀的敘事,包括沉重的建築物外觀和空曠的廣場的設計,更顯示出“全國愛國主義教育示範基地”的宣傳性質。大道對麵的“武昌起義軍政府舊址”是曆史實物,可惜我到達時已經關門了。1911年10月11日,中華民國軍政府鄂軍都督府在此宣告成立,所用的十八星旗黑九角內外兩圈共十八顆圓星,代表關內漢族的十八行省,對應China Proper/“漢族(漢人)本土”的觀念,但1912年1月10日被中華民國臨時參議院以五族共和旗(簡稱五色旗,對應清朝的版圖)取代為國旗。
晚上,我在激光表演開始之前,與最後一批遊客登上黃鶴樓。樓亭華麗堂皇但不是曆史原物(上個世紀80年代新建),但在此遺址得以遙望得天獨厚的武漢三鎮地形。與山城重慶不同,武漢的地勢開闊平坦,自古以來是中國的交通樞紐。
因為無法用護照預約參觀(免費的)湖北省博物館,我隻好付費加入一個講解團,由講解員替我辦理入門票。第二天一早,我提前一個小時在南大門等候博物館開門。聽聽講解也值得,如越王勾踐劍何以被稱為“天下第一劍”,不過我把有限的時間放在楚文化實物的文字書寫表示上。
常設展“楚國八百年”有很多文字實物。從書寫字形上看,楚文字還保留著象形符號以及(漢字書寫統一之前)圓形筆畫特征。遺憾的是,我們已經失去了楚文字的發音知識,這帶來了曆史辨識上的誤解和糾紛。例如,湖北省近年來取得成果最多、社會關注度最高的考古發現之一“曾世家——考古揭秘的曾國”常設展,秘密就在於被用來表音的漢字的書寫混亂。
曾侯乙生活在公元前五世紀,是周代諸侯國曾國的國君。他的墓葬於1978年在湖北隨縣(隨州城區)被發現,發掘出土的一萬五千餘件工藝精湛、無與倫比的文物,特別是長7.48米、高2.65米的編鍾共有銘文3755字,內容為編號、記事、標音及樂律理論,呈現了高度發達的禮樂文明,體現了古人敬畏天地、神明和祖先的豐富精神世界,揭示了漢文明古代青銅鑄造、天文曆法、音樂藝術等方麵的極高成就。[3]發現了如此豐富的曾國銘文銅器,但浩瀚的漢字史料上並無關於曾國的隻言片語記載。另一方麵,史料對同一時期相同地理位置的隨國有記載,卻沒有銅器出土應驗,引發“曾國是否就是隨國”的重大曆史疑難議題。越來越多的專家從側麵論證肯定曾國就是隨國,但猜不出其原因,因為沒有人想到從鑄刻銅器的當地人對文字“曾”的發音與外地的史料記載者對文字“隨”的發音的比較來考證。
中國浩瀚的史書中,對同一個人名或地名,因為記載者的時期、地點不同而隨意隨機地從10萬個浩瀚的漢字海洋中挑出幾個漢字來書寫或“翻譯”的混亂比比皆是,一團亂麻。例如,《大唐西域記》這樣名著中譯者道聽途說“翻譯”的140多個的西域“國”名;連漢文明“正史”之一《元史》,對同一個人物分別列傳的例子也不止一個。
【李白墓】
4月27日,我在馬鞍山看望了高中班主任老師夫婦後,立即叫上一輛出租車直奔郊外當塗縣的李白墓。“詩聖”李白的詩作更深遠的影響可能是漢語的句法,隻要人們還在吟誦他的膾炙人口的平易詩句,漢語的句法就很難由此變化偏離太遠。不過,漢音元素目前暫時無法深入漢語句法的探討。
李白墓比我想象的單薄,除了地理位置的不便,也可能因為缺乏強有力的史料證明他確實被埋葬在這裏。但是由當代書法名家們(包括毛澤東、陳立夫、啟功)揮毫刻製的石碑作品卻是實物。我觀摩漢字書法時,不由得想到將來漢音元素詞母書寫的藝術,也聯想到漢音元素詞母的重新選擇和設計。不過,這遠遠超出了我的資源和條件。
【久違的上海】
4月28日,我到達上海,見到以前商務上的夥伴後,在“最昂貴的佛教寺廟”靜安寺和人民廣場觀摩考察,熟悉久違的上海民風民情。人民廣場不再有曾經的激情記憶,意想不到有幾百個家長以原始的“小字報”方式為子女(主要是女兒)找對象。我在市政府大樓前步行通過時,對比起台灣的總統府大樓(仿京都府建造),從各個方麵都感受到上海遠“大於”台灣,多少確認了自己以前關於台灣問題的“非主權方案”,但已經沒有精力或興致進一步深入思考這方麵的問題。市政府對麵是新建的上海博物館,但時間已晚,而且記得以前參觀(舊的博物館)時沒有感受到獨特的“海派”文化底蘊。晚上見到十幾個“新”認識的大學同年級同學。
4月29日與朋友親戚們在浦西(城隍廟及附近)、浦東沿河散步,交流信息,感受一些上海特有的bourgeois/ブルジョワ/ㄅㄨㄦㄐㄩㄨㄚ/具有中國特色的近代“西化”中上層市民(小資產階級)以及商業開拓(以及博覽會之後停頓)的氣息。
4月30日,親戚開車專程帶我去參觀郊外上海地區最早的人群居住點和政府(鬆江府)所在地。不過,這裏的遊樂園性質多於曆史遺跡,沒有我期待的(例如,上海方言吳語的書寫痕跡)收獲。我們想盡快離去,但地下停車場似乎比地上設施還寬闊複雜。好在終於在下班之前趕到華東師範大學。
我一人進入校園,直奔過去的校辦樓。我敲開幾個辦公室的門,沒有一個年輕/中年人認識我過去(85-86年)的研究生導師,也不知道吳老師的信息,退休人員辦公室已經提前下班了。我來到過去的政教係樓(身後白樓,樓前的雕像還在),做最後的告別。我沒有帶任何漢音元素的範例書籍來,因為我沒有預期任何在華東師大遇到“知音”的驚喜,知道以後也不會再來了。興許,我在美國證券交易與企業治理研究與實踐的一技之長還可以在上海推廣試試,但我在這方麵的精力有限。
晚上見到大學加速器專業的同班同學,得以深夜進入上海即將開張的中國乃至世界最先進的加速器的實驗室和隧道參觀。我畢業時被校方分配到蘭州重離子研究所,我也準備前往,但命運安排我來到華東師大。類似地理學出身的Кропоткин/Kropotkin/ㄎㄌㄨㄆㄛㄊㄎㄧㄣ/克魯包特金,這個教育背景對我的人文研究影響深遠,好像一隻“看不見的手”,始終在充滿感性的世界(社會學、政治學、書寫係統等領域)力圖沿著理性的指導展開。
5月1日下午,我從浦東機場順利出境,乘飛機專程到達韓國仁川機場,實地考察韓文書寫係統[4]。
[趙京,中日美比較政策研究所,2024年5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