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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子往事(十) -- 向雞致敬(上)

(2023-04-06 12:33:13) 下一個

(十)向雞致敬

說到雞,那也是我小時候的一個樂趣來源。

那時家裏養的雞,開始都是從大集上買來的。價格基本按重量來,不分肉雞蛋雞,隻分老雞少雞、公雞母雞。

先聽聽鄧麗君的【星】,後麵我再解釋為什麽把【星】放在這裏。

公雞中的戰鬥機

公雞到家後的情形可能比我得了胰腺癌還要凶險,一般是90+%活不過兩星期的。但它們並不知道險惡的人世,還會為爭奪領地和配偶權而大打出手,尋找一切機會頑強地去遺傳其基因。

各位看官猜一猜這隻公雞在幹什麽?對,這就是雞界的華爾茲求偶圈舞,它正圍著母雞轉圈呢。但往往下一步它就要霸王硬上弓了,沒有過多的其他前戲。所以這個舞與其說是求偶舞,不如說是翻牌舞,在它的小世界裏它就是土皇帝。當然,有時母雞也會躲開,那多半是因為跳華爾茲的不是雞王,而是在決鬥中失利、靠邊站的公雞。

這個動作在東北話中叫“紮榮”(zhá róng),就是這個音,我也不知道這麽寫對不對。還有將之稱為“踩蛋”的,更形象一點。那時沒有Google百度,不懂得雞的生殖原理,一直以為是公雞用嘴把基因通過母雞的後腦勺傳遞過去的,而其交配的真正關鍵細節被公雞的大尾巴給隱藏住了。

這是公雞耍酷的時候,金雞獨立。在它沒有對手、也吃飽喝足並把周圍的母雞也寵幸一番之後,經常就會有這種狀態。這時它即便是往前移動,那也是走的舞台步,每一次都是高抬腳、慢下落,一步一亮相,比模特步還優美。

男孩子們看到家裏買了公雞,就知道會有好戲看了。不過大人們往往不希望公雞們互掐得血淋淋的樣子再去處理它們,可能是顧及有重量損失吧。有時,當初一或十五大集日和星期天重合的日子,那一般就是我們院裏的鬥雞表演開賽的日子。孩子們很天真、也很殘暴地期待著看一場大戲。在那個壓抑的年代,大人們往往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孩子們還是比較守規則的,同時隻放出兩隻公雞,這樣就不會有群毆的情況。因為有過不好玩的先例,曾經有過兩隻公雞合作攻擊另一隻公雞的不公平競爭。

公雞都很挺拔漂亮,一般個子也比母雞大,羽毛也更鮮豔,且總是高昂著頭,不服不忿的,不像母雞那樣溫順。你去抓它時,公雞總是逃跑或反抗,從不像母雞那樣端起翅膀趴地投降。我們那些小孩兒平時在夏天還喜歡鬥蛐蛐兒,就是蟋蟀,所以對如何控製角鬥場也頗有心得,大同小異嘛,我們總會給這些斯巴達角鬥士的精彩表演準備合適的空間和環境,讓它們充分發揮。

通常來說,身強力壯的公雞在角鬥中往往占據優勢。當身體差距懸殊的時候,弱者往往都沒有和強者對峙的勇氣,一上場就會在對方的威壓下敗下陣來,耷拉著腦袋逃走。而得勝的公雞就昂首挺胸,甚至會引吭高歌,然後再巡視一下它的新領地,看哪個漂亮雞妹入眼,就過去圍著雞妹跳耷拉翅膀的華爾茲,尋求交尾。而那隻失了勢的喙下敗將則隻能躲在一邊,羨慕嫉妒地看著,它懂得在這個小世界裏母雞們與它暫時無緣了。雞的世界比較守規矩,它一般也不會再找機會反擊,其它的母雞觀眾們也不會對它上心,就連以後搶食時的機會都不多,隻能靠邊站。這種靠雄性爭霸戰來爭奪配偶權的活動估計是億萬年前就開始了的生物本能,以便其物種優質基因得以遺傳。

可是事情並不總是可以預料的。當兩隻旗鼓相當的公雞相遇的時候,它們的戰鬥就會非常精彩,也非常血腥。現在的短視頻裏看到的公雞相鬥遠不及那真實的角鬥廝殺精彩。隻是這裏的公雞們不知道,不管勝負如何,它們的結果都差不多,往往在幾個小時後它們可能就會在不同的鍋裏,甚至會是在同一鍋裏相聚。當然它們在角鬥時的精神狀態要比人類的角鬥士好一點,因為它們全然不知金主們背後的謀劃。人類角鬥士是迫於無奈,為了存活;公雞們卻是基於動物本能一決雌雄,殊不知最後都是一鍋燉了,殊途同歸。

拳頭大的並不一定是大哥。有一次參與角鬥的是一隻非常健碩的大公雞,和一隻瘦小枯幹很不起眼的小公雞。後者是我家圖便宜買來的,所以我媽也沒有上心管。在隔壁王弟慫恿下,我把這隻小公雞和他家新買的大公雞放到了一起。

按經驗,這應該是一場一邊倒的戰鬥,或者根本就沒有戰鬥,小公雞可能會直接認慫跑路。對了,忘了介紹,我家和隔壁王家的隔離柵欄早就被我們抄近道直接跨來跨去地打通了一個大豁口,所以雞們通過也是很容易的事兒。這場惡鬥就是從我們兩家的小院子開始的。

初冬的寒氣還帶著一絲幹秫秸的味道。院子裏有許多秋收後的痕跡,比如高高堆起的柴禾垛子。還沒有下雪,但天已經開始冷了,多年生的植被已經開始了入冬準備,掉光了葉子。這時往往各家也都開始忙著準備過冬,比如脫煤坯、打(刨)炸(zhà)子(東北話,就是高粱/苞米的根兒,用於燒火;大豆的根兒燒火更好,煮豆燃豆箕...)。

預料之中的認慫沒有出現。兩隻公雞都支起了脖子上的毛,伸長脖子彼此互瞪,同時頭也在上下左右地不斷移動以尋找機會。鬥雞眼這個詞或許就是來源於此吧?不錯,那隻小公雞挺有鬥誌!

說時遲那時快,大公雞找準機會,突然發起進攻,撲上去喙爪並用,一個佛山無影腳就壓住了對方,並在小公雞的頭上啄下一撮毛。它甩了甩嘴上的毛,挺著胸,好像要宣告勝利,準備開始唱歌了。那小公雞打了一個滾,從地上站起來,並沒有跑,而是把脖子上的毛又支楞起來,對著大公雞繼續挑釁。

這時大公雞來了情緒,既然你不服,我就打到你服,於是它再次向小公雞撲去。不過,這次小公雞學乖了,不再和大公雞正麵硬扛,而是采取迂回戰術,打起了太極,麵對來勢凶猛的進攻,它機靈地往側麵躲閃過去,四兩撥千斤。那大公雞一撲不中,繼續追擊。那小公雞就是不與它正麵衝突,一直躲閃。這時小公雞的狀態很有意思,不是像鬥敗了的公雞那樣耷拉著腦袋,而是抬頭挺胸,從容躲閃和撤退。

這時大院裏的孩子們慢慢都聚集過來了。看著兩個鬥士的精彩表演,大家情不自禁地為它們喝彩,用東北土話“誒呀、誒呀、臥槽”地表達著感歎。那小公雞頗有耐力,上躥下跳的,好像還很有章法,在小院子裏的障礙物之間騰轉挪移。那大公雞則氣急敗壞地緊跟其後,毫不放鬆,大有恨不得一口吃住那隻小公雞的架勢。

鬥了一會,這些孩子們的聲音也驚動了大人,大院裏的幾十號人都被吸引過來了,不分男女老少,傾巢出動看熱鬧。趕集都是起大早去的,到了中午就沒有多少賣東西的了。所以我們開始鬥雞的時候也就是上午十一點多一點。而這是星期天,本來這時大人們都在家做午飯,現在這些人都出來看熱鬧,有的估計飯還沒有做完就跑出來了,可見鬥雞的吸引力實在是太大了。這是大院五年裏最熱鬧的一次盛會。

因為家家都出來了,各家的小院門兒也就都打開了,這時這場角鬥的戰場已經不僅僅是我們兩家的範圍,而是十幾家的小院子和院前路。各家的小院裏麵有小雞房、柴禾垛子、不同高度的籬笆牆、還有各種院子裏的擺設,所有這些都成了它們倆的角鬥場配置。小公雞帶頭跑出了小院兒,在外麵各家各戶來回亂竄,看它的步伐彈性十足,很有點當年馬家軍的味道。

因為觀看的人很多,大家差不多快把路給堵上了。兩隻雞這時已經殺紅了眼,不拿我們人當回事兒了,就在我們的腳下來回亂竄,你追我趕。而我們的腿這時在它們的眼裏估計也不過是一些障礙物。當然,人們也無意幹擾它們的鏖戰,隻是當它們跑遠了後馬上跟過去。

大公雞追逐著小公雞跑,那小公雞時不時地回頭和大公雞纏鬥一下,然後回頭接著跑。我們幾十人就像是被牧羊犬趕著一樣,緊緊跟隨那隻大公雞,而大公雞又緊跟著小公雞。現在回想起來,那場景一定非常滑稽。這場馬拉鬆鬥雞持續了近兩個小時,其間它們倆打打跑跑,一會兒纏鬥一下,一會兒又是追逐,兩個都是滿頭的血跡,卻鬥誌不減。雞的耐力真不可小覷:哪位見過拳擊手可以在台上打兩個小時的?後來我們大家已經開始餓的不行了,特別是孩子們,更是餓得受不了,但沒有人願意錯過這場平生難遇的鬥雞場麵,也都好奇著最終結果。

這兩隻雞都是早上剛剛從集市上買來的。為了增加分量,一般賣家在去集市前都把雞喂得飽飽的,所以這兩個家夥現在還有體力這麽折騰。

眼看著哥倆都快體力不支了,那隻小公雞突然不跑了,猛的回過頭來撲向那隻大公雞。而大公雞已經是強弩之末了,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了一跳。欸?不是我追你來的嗎?怎麽不按規矩出牌了?但它這時體力透支,已經跳不起來了,身體動作明顯不如開始時靈活,在和小公雞的纏鬥中明顯處在下風。

那小公雞這時暴露出了鬥雞的本性,極為凶猛,啄得大公雞隻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沒兩分鍾就敗下陣來。這時那大公雞的逃跑姿勢是我們熟悉的敗逃樣子,耷拉著腦袋,不得不服了。

一大院子的人這才戀戀不舍地離開角鬥場,一路興奮地議論和感歎著著回家填肚子去了,如果他們家的飯菜已經做好了的話,不過,今天兩個角鬥士的精彩表演和最後的神反轉簡直稱得上精神上的大餐,大家都心滿意足地打了一次牙祭,雖然隻是視覺的盛宴,但足以讓人暫時忘記饑餓和煩惱。

我也驕傲地抱著我的小英雄回家了,一邊走一邊為它歎息,我知道不管它是多麽的英勇智慧,還是躲不開挨那挨一刀的命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為它在心裏禱告一下,吃飯的時候也不去分享它的肉體。可憐這位勝利者還沒有機會品嚐到勝利的果實、把那群母雞們納入禁臠,就被匆匆忙忙地請到了廚房的大灶旁邊。七印的大鐵鍋正等著它,鍋裏的滾水翻波湧浪,灶下的爐火正旺。

那時買公雞都是按重量稱的。兩隻公雞早上剛買,重量都還沒有忘記。犧牲前它們又被再次稱重,發現它們的體重都下降的許多,特別是大公雞,具體的數值我不記得了,大約是百分之十幾的量級。

那隻小公雞也是勝得慘烈。退毛後發現,它的頭和上半截脖子都是紫紅色的,下半截脖子也基本是鮮紅色的。按對人的貢獻來講,應該說大公雞更大,因為貢獻的肉更多。但這隻小公雞例外,它帶來了這個大院五年裏最熱鬧的一次盛會,和大家幾十年的記憶,以及我現在的追憶。這種精神上的貢獻是持久的、無法量化的,也是難忘的,要知道那是一個除了幾個樣板戲就沒有好戲看的年代,何況我們又生活在高山子這樣偏遠的勞改農場。

如果它們倆有靈,也希望它們能聽到看到我在此向它們致敬。

我的老抱子

相對於公雞,母雞簡直就是另一個物種。它們溫順而雞賊,膽小又護仔,抱窩的時候又會讓人感受到偉大的母愛。

那時我是家裏的雞司令,負責它們的吃喝拉撒。雖然每天剁雞食很累人,但看在它們每天努力下蛋的份上,也就充滿動力了。雞食多半是菜幫子等廚餘,剁碎了再在上麵撒一層玉米麵,糊弄雞。雞喜歡吃糧食,比如玉米、玉米麵,不是很喜歡吃菜,尤其是帶著粗纖維的菜幫子,這從它們搶食的動作上就能看出來。

為了給雞補充營養,在夏秋我還常在晚上去火車站捕捉昆蟲。火車站有幾盞特別亮的熒光燈,高高的,吸引那些有趨光性的各種昆蟲在夜晚飛蛾撲火般地過來。我守在燈下,在地上就可以撿到飛累了的昆蟲,一會兒就可以裝滿我的大口瓶。那時沒有動腦筋設計捕捉器,完全是用手抓的。

我去火車站還有另一個目的,就是去捉蛐蛐,不過那是另一個故事了。所以我晚上去火車站往往是雙豐收。但雞們在我玩蛐蛐的時候就是一大麻煩了。有時不小心有蛐蛐從瓶子裏逃出來,雞們是和我一起上前搶的。有時我的手慢,那蛐蛐就會喪生雞腹。

雞最喜歡的是喇喇蛄。這東西屬於害蟲,因為會禍害莊稼的根係。喇喇蛄有大約一寸長,兩個前腿上長著小夾子,不小心會被夾一下,很疼的。它們會飛,但不善飛,估計還不如螞蚱(蝗蟲)的飛行水平,在天上飛一會就會落下來。這時就需要穩準快地一把掐住它的頭頸處。如果掐到它的肚子,不僅可能會捏出惡心的體液,而且可能會被它回頭咬到。

每次喂雞時,那些雞看到喇喇蛄都像要瘋了一樣,不管不顧地搶食。其它昆蟲它們也喜歡,但不像對喇喇蛄那麽瘋狂。每當看到雞們興奮的樣子,我也是很滿足。慢慢地,我和這些雞們也就有了感情。說不清這是不是我多少年不吃雞肉的主要原因,但起碼是一個原因吧。

我對殺雞退毛時燙雞毛的腥味十分反感,而對雞窩味兒,也就是雞身上平時那種禽類特有的臭味卻一點也不討厭。有時我會蹲在地上和雞眼對眼近距離對視,媽媽就嚇唬我說:“小心點,當心它會啄你的眼睛”。但我家的雞好像從來沒有那麽大的膽子。

家裏養的都是土雞,不像現在工業養殖的來航雞長得都一個模樣兒。這些雞們都是各有特色,按長相我給它們取了各自的名字,以便區分。像蘆花兒、護腿兒(雞爪子上麵的小腿長毛)、咕咕頭(頭頂多長一撮毛)、大冠子等,都是按它們的特點形象地起名。但也有找不出長相特點的,就按行為特點來,其中一個就是叫”老抱子“,意思就是抱窩孵小雞的母雞。這個“老”字和“老改犯”中的老字是同一個含義,就是“總是”、“經常”的意思(見我前文對“勞改犯”的介紹)。

家裏買來的母雞,如果能三天下兩個蛋,那就是優秀了,活命是沒問題的;兩天下一個蛋的,算是及格,基本可以保命。低於這個底線的,很快就會被淘汰,因為每半個月就可能會有新生力量加入,而每家平時最多也就養那麽7、8隻母雞,需要標準的末位淘汰製。

對了,那時家裏哪隻雞該下蛋了,在每天早上要“摸驗“的,叫“摸蛋”。我是拒絕幹這個事兒的,一半是不好意思,一半是覺得髒。如果該下蛋的雞把蛋下到了外麵或別人家,我們稱之為”撂蛋“。經常撂蛋的雞,也會小命不保的。

除了“摸蛋”,還有檢查母雞是否到了下蛋時候的方法:把三根手指豎著貼在母雞屁股後麵,如果感覺到雞臀部骨架能夠容納三根手指,那就是在近期就要開始下蛋了;如果隻能容兩指,就要等一等;如果隻有一指,那就遙遙無期了。這主要是在小雞長大後,淘汰小母雞時的考察方法,以免錯殺了馬上要下蛋的雞。對於達到三指的雞,就叫“開張”了,不知道是不是從“開襠”訛傳過來的。

雞很聰明,隻要教它一次,把它抱到下蛋窩裏(一般鋪上一些幹草),它一般就會在那裏下蛋。有的甚至不用教,有別的雞傳幫帶就可以了。另外,需要在下蛋的窩裏放兩個“引蛋”,可以是真的雞蛋,也可以是空的蛋。母雞趨向於在已經有蛋的地方下蛋,充分體現其社會屬性,隨大流,估計也是為了以後孵蛋時方便吧。

有時蛋窩被別的雞占著下蛋,等待下蛋的雞就會在旁邊憋得滿臉通紅的,直轉悠,以示催促,還“咕咕”地叫,但不會去和正在下蛋的雞搶地方,也很少會把蛋下在外麵。它們也不喜歡在下蛋時並肩作戰,估計和人類蹲廁所時的感覺差不多,需要一點隱私。

這個老抱子(The Broody Hen)年年要抱窩(Incubation)。雞要抱窩時就會體溫上升,食欲下降,停止下蛋,每天咯咯地自言自語,還經常低頭找東西似的。關鍵是,不下蛋是很危險的“罷工行為”。我們對付抱窩的基本方法就是用冷水澆,或者粗暴地把雞頭浸入冷水了幾次,這樣經過一段時間後母雞往往就打消了抱窩的念頭。但老抱子我從來沒有這麽對待過她。在春天,需要小心別在下蛋窩裏留太多的雞蛋,否則會刺激某些母雞抱窩的本能。

老抱子剛來的時候表現不錯,過了前幾關,到了第二年的春夏季節,開始啟動她的抱窩程序。碰巧那時和家裏的計劃合拍兒,就給她找了十幾個受精蛋,讓它孵小雞。我從照蛋找受精卵開始就全程參與了孵小雞的工程,很有意思。

那時家家都有一個給雞下蛋的特殊的小窩,雞隻有在下蛋時才來,下完了就出去,然後咯咯噠地唱一會兒歌來報喜。這個老抱子抱窩的地方就在廚房裏雞下蛋窩的邊上。不用別人幫忙,看到那麽多的雞蛋她自己直接就趴上去了。

母雞們平時是很怕人的,但老抱子一旦開始了抱窩大業,就誰也不怕了,乖乖地趴在她的窩裏一動不動,我們在廚房裏幹什麽事兒她都不受影響。每天最多隻有一兩次出去休息一下、散散步,方便一下,很快就會回來。當然,她的飯我會按時供應,還專門放在她的窩前,隻是她這時好像食欲不振,吃的很少,沒有平時那麽貪吃。而她體溫上升、頭發燒,一定有相當大的身體消耗,不補充營養她會消瘦下去。

她抱窩時經常翻身下的蛋,原理估計和烙餅差不多。俗話說 “雞雞三七二十一,鴨鴨四七二十八”,這是很準的。到了最後兩天,在她體能已經消耗得差不多的時候,小雞們就開始陸續出殼了,前後差不了一兩天。

那最後的兩天我和她同樣的興奮,同樣期待著出殼的小雞雛,經常會蹲在邊上看。她經常會把嘴伸到下麵沒有破殼的雞蛋上輕輕地啄上兩下,看起來好像在提醒小雞該出來了,又像在考察是否該給小家夥們幫個忙了,其實據科學研究說此時她是在和未出殼的雛雞交流呢。

最好玩兒的就是剛剛有幾個小雞出殼時,母雞還在繼續扒在那裏,它的羽毛下經常會伸出幾個小雞頭來,嘰嘰兩聲,再縮回去。個別膽子大的,也敢全身溜出來。

然後,等小家夥們全部出殼了,她就會帶著她的一幫孩子們出來集體亮相。這時她的體溫也會下降到正常水平,並且開始大吃大喝補充體能。有趣兒的是,雖然她抱窩三周消耗巨大,身體瘦了不少,但她看上去會比平時要大一些,因為此刻羽毛會更蓬鬆了。那個抱窩用的窩還會給她留一段時間,直到小雞仔兒大一些了之後,它們才回歸雞舍。

因為雞們每年抱窩的時間都差不多,所以會有鄰居家的母雞也帶著雞仔兒出來,大家全部混在一起,神奇的是這些小雞仔兒從來不會認錯誰是它們的媽媽。

老抱子這時也還是不怕人,而且特別護小雞仔兒,別的雞都不敢靠近她或她的孩子,否則她就會自衛反擊,毫不嘴軟。估計這也是雌性本弱,為母則剛吧。即便我伸手去摸她的小雞仔兒,都有被啄的風險。她很聰明,知道我不會害她的孩子,隻是本能的護犢,並不會太激動、太用力啄。但有時真的有危險時,比如有個貓貓狗狗的在邊上,她馬上會啟動警惕模式,那就是全身羽毛都立起來,看上去很大的樣子,嘴裏還咕咕叫,把她的孩子都召喚到她的羽翼下,自己勇敢地麵向敵人,大有一言不合就開戰的架勢。

在外麵,當她發現有可以讓雞仔兒吃的東西時,就會”咕咕咕“地喊她的孩子們過來。她不是直接喂小雞仔兒,而是把食叨起來,再放下,反複幾次,言傳身教。這種情況在公雞身上也會出現,隻是公雞招呼來的都是母雞。

遇到下雨,她也會“咕咕咕“地招呼所有的孩子,把它們全部護到她的翅膀下麵。雞仔兒的嘰嘰喳喳也讓院子裏充滿生機感,它們和雞媽媽的愛給我的童年增添了不少快樂。

就這樣,因為這個老抱子很招人喜歡,我每次給雞們喂雞昆蟲時,她都會多得到一些,算是我的偏心吧。連續幾年一到季節她總是要抱窩,也控製不住她,就給她找些蛋讓她孵。隻是她的孩子們就沒有那麽幸運了,往往還是童子雞就會成為盤中餐,很少有能熬到開張下蛋那一天的。有一些小公雞到了三、四個月就開始驕傲地打鳴,卻不知道那就是提醒主人該下手了。沒辦法,家裏沒有那麽多的地方和食物,人們也需要動物蛋白質。

幾年後,她逐漸不下蛋,也不抱窩了,命不久矣。我這時就成了她的保護傘,每次有動議要處理她時,我就堅決反對。最危險的一次是我放學回家發現情況不對,她已經被捆住了雙腳,我大鬧一場,才救下她來,並且明確表示一定要保護她,誰也不許在我不在時偷偷下手。

我也不知道以後會怎麽樣。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也曾有過別的雞,在被殺前我試圖保護而沒有成功,隻是這次我比較強硬,希望有不同的結果。但我也知道,養一隻不下蛋的雞在家裏,不會長久的,過一天是一天吧。

不久後我上了初中,不得不離家自己出去上學。我不記得走前有沒有和老抱子打招呼,但我知道等幾個月後我們家也搬過去時,一隻雞也不會帶走的,因為那裏是樓房,沒有地方養雞了。

後來我一直沒有問過老抱子的去向。當然我也心知肚明她會去哪裏,問了徒增傷悲,不問也罷。

可能因為沒有直麵她的死亡,所以幾十年過去了,那個母愛泛濫的老抱子依然活在我的心裏,我的記憶裏。我時不時想起她,尤其是看到做母親的護犢時,我會悄悄在心裏把她們稱為”老抱子”,但事實上老抱子在我心裏已經成了一個特殊的存在,她是我遙遠的童年記憶裏那抹溫情。如今閉著眼睛都可以想起她在下雨天的樣子,簡直就像一個移動的城堡,而她翅膀下庇護的小雞們嘰嘰喳喳的聲音也猶在耳畔,雖然一切都是遙遠的過去。我隻能祈禱這個了不起的母親來世脫離六道輪回,不再受殺戮之苦。

雞中奇葩

剛剛看到好友報喜,打出了三黃蛋,好大的一個。三黃蛋我不僅從未見過,也是頭一次聽說。以前家裏的雞倒是下過雙黃蛋,那往往也是憋了幾天才偶爾憋出來的。

[神奇 – 第四個雞蛋是三黃的,前三個都是單黃的]

還有一位紐約的愛雞朋友,在家裏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甚至為雞舍安上了暖氣、網絡和監控設備,並修了一個400多平米的院子和一個雞房供雞們享受。

[幸福/漂亮的雞們]

這些雞下蛋純屬“個雞愛好”,下多了吃不了也就是送人,不下蛋也沒有生命之虞。它們介於蛋雞和寵物雞之間,長得也都很漂亮,生活很是幸福。可惜我家裏沒有條件,不然也會學這位朋友養雞。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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