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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登的“一切皆有可能”與政治激進主義者的危害

(2021-04-13 16:26:10) 下一個

上回我們聊到,所謂的遠見和戰略會受到"易錯性"的製約。 但是,政治人物們很少會意識到自己也無法逃脫"易錯性"。 他們大多會充滿政治衝動的去推行一個錯誤的戰略,其後果是得到一個混亂的結局。 歷史上,這一類的事件屢見不鮮。 那麼,什麼樣的政治戰略是大概率不那麼混亂的? 什麼樣的政治戰略又會引發顛覆性的失敗呢?(可聽:拜登的“一切皆有可能”與政治激進主義者的信條《美國筆記 -14》04/13/2021 - YouTube

首先我們來看看政治領袖們會在認識論和方法論上受到哪些製約? 首先是決定論(Determinism),受決定論控製的人,他們相信所謂的"歷史發展的規律"。 也就是"歷史決定論",主張人類歷史有一個必然的發展方向。 比如馬克思的共產主義,或福山(Francis Fukuyama)所代表的"歷史的終結"。 關於如何看待「決定論」? 我們在前麵的視頻裏介紹過一些觀點。 如果從科學的角度去看,"歷史決定論"不但不符合科學的方法論。 並且,科學本身,特別是量子力學的研究也表明瞭,宇宙是"非決定論"的。 這一點愛因斯坦當年都也法接受,愛因斯坦甚至用"上帝不會擲骰子"這句話來表明他的態度。 關於這個物理學上的故事我們找機會再聊。

比較有趣的觀查是,歷史決定論在物理學上有一個對應的例子,就是拉普拉斯惡魔(Laplace's demon)。 比馬克思大了幾十歲的法國物理學家拉普拉斯(Pierre-Simon Laplace)構想了一位"智者",或偉大領袖之類的人物。 這個人可以準確的知道宇宙中每一個粒子的準確位置和運動軌跡。 那麼他就可以計算出整個宇宙清晰的未來。 未來的發展方向將被看得清清楚楚。 但是,量子力學發現,由於電子位置的不確定性。 所謂準確知道粒子的位置根本就是一種不可能的臆想。

那麼,在社會科學域。 卡爾波普(Karl Popper)在1957年出版了《歷史決定論的貧困The Poverty of Historicism》。 批判了以馬克思為代表的歷史決定論。 卡爾波普的意思也是這樣,如果你要準確的預測人類歷史的走向。 你就必須知道每一個個體,以及每一個具體事件的狀態和變化的軌跡。 這就像要知道宇宙中每一個粒子的位置一樣,是根本不可能做到。 因此,歷史決定論是無效的。

但是,總是有人會抱有某種政治目的去擁抱"決定論"。 比如前些日子,某些商人就鼓吹,人工智慧和大數據可以有效監控每一個人的需求和消費。 並因此而計算出每一個供應端的產量和每一種產品的變化軌跡,可以幫助中國重回計劃經濟,有效的控製整個國家經濟的走向。 這些人與拉普拉斯構想的那位"智者"有相同之處。 被後來的科學家稱之為"妖孽"或"惡魔"。 之所以用這麼惡毒的稱呼,不但是因為決定論是無效的。 更是因為政治上的決定論會把國家帶到溝裏,造成顛覆性的,或不可逆的失敗局麵。 商人自己也不能倖免。

另一種與決定論有相同效果的是對絕對真理的信仰。 也就是說,某種政治戰略會來自於對絕對真理的堅定信仰,或利用信仰來為自己的政治戰略背書。 我在(政治極端主義何以反覆出現?《美國筆記 -12》03/14/2021 - YouTube)裏分析了絕對真理。 我會傾向於中觀派Madhyamaka)的看法,也就是說,任何能夠被我們思維,討論,研究和發明的全部東西,都是相對真理。 由於能被我們思維和討論的「絕對真理」,它依然是相對真理。 因此,基於某種信仰的政治戰略,並不會真的把政治帶入"烏托邦"的秘境。 而隻會把國家帶上一條孤獨的單行道。

信仰,信念,或信心應該是來自於對真相的瞭解。 在日常生活中表現為,對於常識或某種共識的瞭解。 比如,我知道我是男性。 那麼,當我要上廁所的時候。 我就有足夠的信心毫不猶豫的走進男廁所。 但是,如果我無法確認這種簡單的真相,如果我一直處在我是男人還是女人的分析與辯論之中。 那麼,就連上廁所這麼一個簡單的事情,在政治上都會引發出一場公共災難。 而其認識論上的根源則是濫用了「懷疑一切」。 也就是從相信決定論,轉身進入相反的另一個極端,變成相信"一切皆有可能"。

CNBC報導過拜登在上任之初的一次講話中,提到與中國領導人的一次對話。 他被要求解釋什麼是美國。 拜登說,一個詞就可以形容,可能性(Possibilities)。 拜登強調說,與世界其他國家不一樣的是,我們相信,隻要我們下定決心,一切皆有可能。

拜登把"一切皆有可能"作為了美國的國家特徵。 並且,也用以作為了自己和本屆政府的執政特徵。 那麼,如果把"一切皆有可能"的信條帶入政治域,它會給我們帶來什麼樣的危險呢?

懷疑主義(Skepticism),或者說「懷疑一切」及其「一切皆有可能」其實是一個古老的哲學命題,命題的內容是對於「是否有客觀實在,以及能否認識客觀實在」來展開分析和討論。 它是對於「絕對真理」及其相關學說的懷疑。 也就是說,「懷疑論」及其「一切皆有可能」的信條針對的是哲學或形而上學,或科學。

但是,在現代商業社會中,"懷疑主義"在商場上被歸結為"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做不到的"。 成為一種鼓勵創新的"一切皆有可能"的信條。 而某些商業奇跡則被作為了這種信條在商業域裏的成功佐證。 這同時也變相鼓勵了"不擇一切手段"的商業競爭。 然而,政治麵對的是老百姓的吃喝拉撒。 政治的域是常識和共識的領域。 如果把「懷疑主義」的信條放大到政治域,它就會演變為對一切常識和共識具有破壞力量的政治激進主義。 也會為"不擇一切手段"的政治鬥爭背書。

為了進一步說明某個信條有其適用的領域這個問題,我想到了一個故事,是說中觀派的龍樹Nagarjuna)在辯論中總是說"空",一切皆空,一切如幻。 也就是"一切皆有可能」。 那麼,就有人質問龍樹了。 你說一切皆空。 一切皆有可能。 那麼因果呢? 善惡呢? 難道沒有因果規律與善惡報應了嗎? 龍樹馬上說,有有有有,一連說了好幾個"有"。 龍樹為什麼會這樣? 我們在(政治極端主義何以捲土重來?政治極端主義何以反覆出現?《美國筆記 -12》03/14/2021 - YouTube)裡麵講了"相對真理"和"絕對真理"的關係。 龍樹要澄清的是,當我們說"一切皆空","一切皆有可能","懷疑一切"的時候,我們是在討論絕對真理,或形而上的領域。 或討論哲學與科學。 在這個領域,龍樹說,由於我找不到這一切現象的究竟本質。因此,我說一切皆空,並一切皆有可能。 而在"相對真理"的領域,也就是常識與共識的領域。 龍樹說,一切現象,事物或概念因為有"共識",有"因果作用"和有"功能"而被我們所感知。 但如果我們用分析絕對真理的方式不停的分析它,一切現象都會被瓦解掉。 也就是說,現象或常識是經不住分析的。

就像我剛才舉的上廁所的例子。 如果我不停的分析我是男人還是女人。 那麼,一個人類事物中的共識和常識就會被顛覆掉,而引發一場全社會的焦慮。 順便說一下,我沒有任何性別歧視的意思。 佛教在二千五百年前就反對性別歧視。 在《維摩詰經》(Vimalakirti Sutra)裡有一個舍利弗(Sariputra)與天女互換身體的故事。 舍利弗的結論是,當他成為女身的時候,他完全體會不到任何差異。 這除了表達性別平等之外。 這種講故事的方式所要表達的,正是一種對於現象和常識的分析。 由於一切現象在究竟上找不到一個真實存在的本質。 (當代物理學上也還沒有找到)因此,一切現象在本質上並無差別。 在這個意義上,我們說"一切皆空"。 "一切皆有可能"以及"懷疑一切"。 但是,如果我們把這種分析用在現實的政治領域。 作為一種政治戰略,那麼,它就具有了破壞的力量。

事實也在表明它的破壞力。 拜登及其民主黨推動的H.R.1方案,以及推動打包最高法院大法官人數的意圖。 其實質是對憲法和三權分立體製的挑戰,認為憲法和體製妨礙了他們推動社會的"進步"。 那麼憲法又是什麼呢? 簡單的說,憲法就是一種政治共識,也是一種政治常識。 美國憲法的政治共識,是對於政府權力,或集權政治的嚴密防範和限製。 也就是說,政治團體,黨派或政治人物會有一種天然的想要獲取權力和走向集權的衝動。 這種天然的衝動早已成為了人們基本的政治常識和共識。 正是基於對這樣一種常識的瞭解,美國的立國者們製定了防止形成集權政治的憲法和三權分立的製度。 並且行之有效。 如果不斷的質疑和挑戰這部憲法及其三權分立的製度。 其實質就是對於常識和共識的挑戰,而其後果必然會引發一連串的因果作用。 也叫因果報應。

關於這一類因果報應的直觀例子,我想舉例Netflix上的一部巴西電視劇叫3%。 它就是一個沒有憲法和三權分立製約的,被3%的集權政治控製社會資源,並產生惡性循環的故事。 在這個故事裏,即使是善良的人們通過激烈的競爭而進入了3%。 他們也會變成維護3%的人。 甚至變的更加的壞和更加的可惡。 這種沒有憲法和三權分立的製約,或破壞行之有效的憲法和三權分立製度。 從而形惡性循環的案例,其實也不一定要去看電視劇。 我們中國人應該一直都有在看。 從歷史裏看到,從現實中看到。 這也早已成為了我們基本的政治常識和共識。 這就是為什麼我在("政治正確"是否具備理性的基礎?《美國筆記 -4》12/28/2020 - YouTube)裏說,美國最大的政治,或選舉的本質不是看誰的理念和承諾的利益更大,而隻是要對權力行使製約。 哪個黨派的權力太大了,特別是權力大到可以挑戰憲法和三權分立的時候。 我們就要用選票來限製它。 防止它變成那無法控製的3%。 因為一旦失控,一旦民眾的共識被導向支援一個壓倒一切的政黨。 到了那個時候,一切都來不急了。 美國也會進入由強有力的政黨控製下的3%的惡性循環之中。

那麼你會問了,現實中的不公平,歧視,財富分配問題要怎麼解決呢? 回答是,兩黨政治的存在就是要讓你去爭的,就是要你去爭取平衡與平等的。 問題是我們必須保持政基本的治常識和基本的政治共識。 也就是兩黨的爭奪絕不應該去挑戰憲法。 去挑戰已有的政治共識和基本的政治常識。 這就如同我不應該去挑戰我是男的? 還是女的? 這樣一種基本的常識和基本的共識一樣。 否則的話,我就會麵臨因果關係的報復,會因為無法確定是衝進男廁所好? 還是衝進女廁所對? 而活活的憋死。

兩黨政治什麼招數都可以用,也應該用。 但激進主義破壞美國憲法的招數絕不能用。 這是因為美國憲法已經為限製強權政治,或為防止3%政治強權的出現布好了天羅地網。 一旦撕開這個天羅地網,美國就會成為美國人民痛恨的專製主義或強權政治的國家。 所以,懷疑一切,以及"一切皆有可能"的口號還是要留給哲學家或科學家去高喊吧。 維特根斯坦曾強調說,我們應該把發明概念的工作交給科學家。 他的意思是,你們哲學家,政治家就不要去發明新的概念了。 我想維特根斯坦的擔憂是對的。 因為一旦政治激進主義抱定了"一切皆有可能"的信念。 他們不但會篡奪科學家的工作。 他們更可能展開對於基本政治常識和政治共識的分析和攻擊。 然後發明出一些有破壞力的政治概念。 包括身份政治,取消文化,批判理論等等。 由於政治共識和基本政治常識被破壞了。 那麼,必然的,一個沒有了共識和違背常識的國家也就一定會被別人叫做"一個有認知障礙的國家"。 它也自然的不會受到國民的尊重。

但是,政治人物或黨派要想獲得權力又必須訴諸於"戰略"。 政治戰略的核心就是為了獲取民意,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 而民心又是什麼呢? 其實民心就是共識,並且是基於常識的共識。 這一點,我們從《獨立宣言》中就可以看到。 我們都知道《獨立宣言》中那一段廣為人知的宣示:我們認為下述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造物主賦予他們若幹不可讓與的權利,其中包括生存權、自由權和追求幸福的權利。

這就是一個政治共識,也是一個好的政治戰略。 首先,它指出了形成這個政治共識的依據。 是依據一個不言而喻的真理。 那麼什麼叫「不言而喻」? 也就是Self-evident。 意思是自己顯現出來的。 不需要經過複雜的論述,或經由某位"智者",或理論權威把它發掘出來的。 因此,Self-evident的其中一個意思,指的就是"常識",也就是"共識"。 而Self-evident的另一個意思,卻是關於真理的標準。 也就是說,在立國者看來,真理的標準不是"實踐",不是什麼"主義",更不是"一切皆有可能"。 真理的標準是"不言而喻"。 真理是自己發光的,不需要依賴別的東西來照亮它的。 那麼,為什麼立國者會有這樣真理觀呢? 這就要回顧認識論從理性主義到經驗主義的發展歷史了。 我們要放到下回再聊。

我們回到政治戰略。 一個好的政治戰略為的是發揚顯而易見的政治共識,也就是彰顯民意。 而它所依據的真理也應該具有與"常識"相同的特徵。 事實證明,彰顯人權,保護自由的政治戰略可以有效的抵製政治強權。 因而獲得了廣泛的"民意",並成為二戰之後普遍的政治共識。 共識也就是標準。 因而,「人權也就成為了二戰之後處理國際關係的一種標準。

那麼,如果我的人權標準是孝順。 我打孩子是基於我的孝順習俗下的人權標準行不行呢? 當然可以,你關起門來就好了。 因為這個年代的共識和民意是無法接受打孩子這種孝順的人權標準的。 而在政治域信奉"一切皆有可能"的拜登總統,在麵對挑戰時說出"要尊重民族習俗"的話語,正是政治激進主義者的自然流露,因為他自己的骨子裡其實也沒有什麼"標準"。 他的骨子裡是"一切皆有可能"。 這是否包括了推翻美國的政治共識和政治常識的可能呢?

我忘記了我從什麼地方聽到的這句話,一切政治紛爭,其背後其實是哲學的紛爭。 隨著歲數的增長,我也深深的體會到,一切人生問題,其背後其實也是哲學問題。 按照某種哲學,我們掙紮,焦慮,甚至痛苦的人生之所以會發生,原因就在於我們沒有看到真相。 而真相其實是那麼的簡單,它是不言而喻的,它是Self-evident。 真相的光芒可以讓我們看到政治激進主義者的盲目。防止我們被它絆倒。 因此,瞭解生命的真相才是我們應該重視的事情。

下一回我想聊的內容是因為聽到有報導說,佛教可能會被發展為孔子學院。 這難道真的是應驗了"一切皆有可能"嗎? 這個事兒真的會發生嗎? 民國時代的歐陽竟無曾指出「佛法非宗教,非哲學,而為今世所必須。 那佛法究竟是什麼呢? 佛法真的可以被政治拿來當槍使嗎? 我們下回接著聊。

作者:美國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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