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 羅爾斯(John Rawls)是當代備受推崇的政治哲學家。 羅爾斯的名著就叫《正義論- A Theory of Justice》。 羅爾斯說,「正義是社會製度的首要美德」。 而「公平即正義」。 那麼,什麼是羅爾斯眼中不公平,不正義的事情呢? 羅爾斯特別提出了以下幾個方麵:一個是「歧視」。 另一個是以多數的名義迫害少數。 重要的是,忽視個人之間的命運差距,也就是不理會個體或族裔之間在發展的機會上存在著巨大的差別。 所以,羅爾斯主張基於公平的正義,就是要在社會財富的分配體製上照顧少數,照顧到貧窮的人,照顧到缺少發展機會的群體。 馬上我們就會聯想到當下民主黨的主張。 照顧少數族裔,反對歧視,拉平個體發展水準的差距。 所以的確是這樣,羅爾斯就是當代新自由主義的重要代表。 而民主黨所持有的正是這個新自由主義的理念。
但是。 美國是個開放社會。 至少在80年代的學術領域。 大學裡麵「政治正確」的大旗還沒有那麼的迎風飄揚。 所以,與羅爾斯同樣來自哈佛大學的另一個學者諾齊克(Robert Nozick)。 就向《正義論》發起了挑戰。 諾齊克認為,任何分配製度,隻要是建立在自願的基礎上、同時財產的來源是正當的,那麼這種分配製度就是正義的。 而羅爾斯的分配思想有強迫的味道。 是政府通過強迫方式來進行財富的分配,那就不是正義的。 因此,我們說諾齊克所代表的,就是古典自由主義的思想。 強調「自願」,個體之間的「自願」,也就是個體的自由不被政府侵犯。 這是美國立國理念。 保護或捍衛個體的自由不被政府權力侵犯,不能有任何的改動,就被稱作了保守主義。 也就是今天的共和黨。
應該說,在理論的源頭上。 新自由主義和古典自由主義都是在「自由主義」這個相同的土壤上生長出來的。 自由主義充滿了人性的解放與關懷。 在意識形態上反對集權主義或專製主義。 都強調民主與自由。 差別在於實現這些理念的手段。 羅爾斯的手段是讓政府的力量介入財富分配。 諾齊克反對的理由是這種手段會侵害個人自由。 換個方式說,保守主義通過「自然法」 的立法原則來達成或捍衛自由主義的理念。 也就是通過美國的憲法和憲法精神。 來實現及保證這個理念聖神不可動搖。 不能動個人自由,言論自由,宗教自由這個基石。 而新自由主義則是強調立法中的價值因素,也就是要通過價值取向,或價值偏好。 包括依賴政府政治的力量來達成所謂的「進步」。 這種在實現理念手段上的分歧,在最高法院就表現在保守派和新自由派法官的席位上。 當自由派法官占多數的時候,公共政策就向左,向所謂的"進步主義"偏移,甚至默認政府的行政權力侵犯個人自由。 而當保守派法官占多數的時候。 公共政策就會回到個人自由,反對政府權利侵犯個人領域的自由。 這種平衡遊戲已經玩了幾百年了。 一旦打破會怎麼樣? 會混亂,會分裂。 那麼,為什麼這種平衡會被打破呢? 是什麼東西在起關鍵的作用呢?
我們知道,任何真理都有它自己的真理地圖,也就是達成理念所需要的路徑,工具和手段。 比如,我們最熟悉的共產主義理念。 實現這個理念的手段是什麼? 暴力革命,要在肉體上消滅一個社會階層。 強行把社會財富集中並通過政府來分配。 作為新自由主義的羅爾斯當然是堅決反對暴力革命的。 並且,羅爾斯理念的基礎是自由主義意識形態,與集權主義意識形態完全相反。 那麼,麵對諾齊克的批評,羅爾斯在實現理念,捍衛理念的手段上有什麼新的,不同的思考呢? 有的。 20年之後,在羅爾斯的《政治自由主義》Political Liberalism這本書裡麵,羅爾斯認為,在開放社會中,公眾會受到多種學說的影響,那麼,公眾就會自動的站隊成為某一學說的粉絲。 這些學說包括了各種宗教,基督教,伊斯蘭教。 以及各種學術思想和各種主義。 當然也包括共產主義。 那麼,這些粉絲們在麵對公共政策。 或討論公共問題時,都會堅持他們所信仰的,所秉持的原則,文化和理念。 互不相讓。 原則問題怎麼讓步!那麼這個談不攏的結果,它就會引發「公共災難」。 不幸的是,當下的美國就出現了羅爾斯擔心的這種情況。
在今年這次大選中,羅爾斯和諾齊克的學術爭論,被放大到了國家的道路之爭。 大政府還是小政府。 共和黨非常害怕民主黨實現理念的強硬手段摧毀個人自由,言論自由,宗教自由這些美國的立國之本。 而民主黨則乾脆把保守主義與種族主義掛上鉤,然後把這個價值標籤套在共和黨的脖子上。 兩邊的粉絲都瘋了,分裂了。 這就是羅爾斯預見到的「公共災難」。
所以,羅爾斯想了個辦法。 羅爾斯創造了一個叫「公共理性」的概念。 羅爾斯說,「公共理性」它必須遵守既不批評也不攻擊任何“合理的全麵性學說”,包括宗教的學說和非宗教的學說,除非該學說與公共理性和民主政體的本質不相容" 。我們分兩部分來看羅爾斯的定義。 第一部分是,「公共理性」要求各種政治學說,各種宗教,各種主義,各個黨派的粉絲們,在麵對或討論公共問題時,必須放棄他們秉持的各種"學說",背景文化,黨派原則作為他們討論或辯論的前提。 這是一個很實際的要求。 因為,如果你有一個前提,那麼你實際是在做"自證"。 也就是自己在證明自己的觀點,而不是在做相互開放的討論,理解和平衡,那怎麼可能達成一致呢? 第二部分是最後那一句,「除非該學說與公共理性和民主政體的本質不相容」。 這個"不相容"是什麼? 羅爾斯要除去的是什麼? 除去另一種弊端。 這種弊端就是根本不讓你說話或沒你說話的份。 這個叫做封閉社會的弊端。
那麼,開放社會的弊端是什麼呢? 羅爾斯強調說,那種堅持把自己的信仰,背景文化,黨派原則,硬要塞入公共政策的做法,是不公平的,其後果是非正義的。 也就是贏得選舉的一方,特別是在控製了參眾兩院的情況下。 強硬的推行符合自己"理念"的公共政策。 比如,民主黨有人威脅要增加大法官的席位,也就是稀釋掉保守派平衡的力量。 那麼,這個破壞就是巨大的。 這種破壞力可以讓我想到莎士比亞的一個臺詞:他們是在用火攻取得一座城池。 得到的全都是灰燼。 實現理想的手段反過來摧毀了理想。 本來是想實現公平正義的。 結果製造了新的不公平和非正義。
在私人領域,我是一個堅定的非暴力主義者,反對任何形式的暴力,包括語言暴力。 因為非常簡單,隻有反對一切形式的傷害,我們才能避免自己受到傷害。 沒有人希望自己受到傷害,對吧。 那麼,我們就要記住,不要去傷害任何一個他人。 即使是語言上的都不要。 在觀察公共問題上,我們就要注意什麼? 注意他實現理念的手段。 羅爾斯的厲害就在這個地方,他提出了進步主義的理念。 而在實現這個理念的手段上,他遇到了挑戰。 他是怎麼處理的。 他小心翼翼的審視手段,生怕手段反過來摧毀理想。 因為,羅爾斯明白。 稍微的不小心,手段就會走樣。
同時,我們更要警惕的是極端主義。 兩邊都有激進派。 左派歷來有一個口號,叫做:不惜一切手段,實現最高道德。 我們必須分析一下這個口號。 什麼是最高道德? 如果我們把這個最高道德放到公共政策當中,那麼就是美國的憲法權利,個人自由,宗教自由,言論自由,免於恐懼的權利,以及獲得工作和教育的權利等等。 那麼,什麼叫「不惜一切手段」? 如果這個不惜一切手段包括不惜走向極端,不惜使用暴力。 那麼,它就無法達成實現最高道德的目的。 反而會摧毀最高道德。
因此,這種類似「政治正確」的口號是具有欺騙性的。 同時,那種一貫的標榜「政治正確」,壓製,排擠,恐嚇,或歧視任何不同意見的做法,也是一種暴力。 所以,我們要借用埃利托大法官最近說的一句話"夠了,是時候了"。 如果讓我發揮一下這句話。 那就是,是時候警惕理念與手段之間關係的時候了。 警惕不要讓實現理想的手段反過來摧毀了理想。 警惕不要讓保障民主的手段反過來摧毀民主。 惡劣的手段隻會帶來惡劣的結果,美好的理想,實現它的手段,隻能是同樣的美好才行。
值得欣慰的是,我看到了羅爾斯「公共理性」這個理念在現實中真的有人嘗試在做了。 這個實驗叫作「把526個美國人放進一個房間,結果會怎樣」。 很多媒體都做了報導,希望大家去查看。 這526人來自不同的黨派,不同的宗教,不同的背景。 也都持有不同的政治理念。 實驗要求他們事先放棄自己所秉持的原則,黨派和背景文化。 然後再放到一起討論公共政策。 這些人在事後都獲得了一種全新的體驗。 仔細看看他們自己對於"體驗"的描述。 這個描述我看了好幾遍。 我得到一種確定。 那就是,美好的理想,隻能通過同樣美好的手段,才有可能達成。 這就是我今天想說的重點,理想與實現理想的手段必須保持同樣的美好,絕不能分開。 無論是對於我們的個人生活,還在對於公共政策。
作者:美國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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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街看勞工是成本,越少越好。
地產商看勞工是顧客,越多越好。
左派為理論找事實,就會不擇手段。右派為事實找理論,就有道德底線。
左右劃分其實很簡單,就是你是提倡包容性,尤其是基於類似種族,文化這些基本不可改變的特征而為標準的包容性,還是排他性。
十九世紀末期世界出現了兩個思潮影響後來一個世紀,共產主義和法西斯主義,一個極左一個極右。但兩者的目的類似,都是為了解決資本主義下社會無序導致的危機和浪費,因此二者在很多方麵一樣,比如都是提倡計劃經濟。但最大的區別,讓其被認為是極左或者極右分別的特征是包容性,共產主義不過就是基於天下大公的概念,而法西斯主義是基於競爭為核心的動物本能,排他是關鍵。
那麽就不難分辨左與右的劃分。
感覺有時候很難一刀分出左右,比如這裏說:
【羅爾斯主張基於公平的正義,就是要在社會財富的分配體製上照顧少數,照顧到貧窮的人,照顧到缺少發展機會的群體。】
這在川普的把工作留到中部各州,而不是讓大財團隨意資金流動,也似乎在照顧中西部州的窮人。也有點左派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