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岸彼岸隨筆
生活是美的，隻是需要一雙能夠發現美的眼睛；生活裏有愛，隻是需要一顆能夠感受和孕育愛的心。
雨後春筍
春天到了，淅淅瀝瀝的雨下個不停，又到了采筍的季節。
平時討厭下雨天，因為出行不便，原先安排好的事情，常常會風雨有阻。然而每年的四月底五月初，對我會是個例外，竟然每天盼著下雨，最好是傾盆的那種，因為雨後的竹林會冒出大片的竹筍，這是我期盼著的。
記得第一次見識到雨後春筍的壯觀，是在大約二十年前。那是四月底的一個星期六，從公園鍛練結束步行回家，經過一個交叉路口停下等交通燈轉綠，眼光不經意地掃過路旁的一片竹林，看到竹子的根部竟然竄出了幾顆竹筍，細細的，一點兒都不起眼。慢慢繞著竹林兜了一圈，又探頭往縱深處掃描一下，見到的也隻是稀稀拉拉的幾根，不成氣候。竹林旁邊是一片公寓房，從中走出一老者看見我在那裏探頭探腦的，問我在找什麽，我說看到了春筍，不知可否摘些回去嚐鮮，他說為什麽不能呢？隻是沒聽說過這東西能吃，說完就走了。因為那天隻是徒手路過，未帶塑料袋，所以隨便摘了幾根，回家炒了個油悶筍，並沒有覺得特別好吃。
到了晚上，空中開始飄起毛毛雨，第二第三天竟然連著下了二天，想到或許這是個好機會去見識一下雨後春筍，心中開始興奮起來。雨剛停下，馬上興衝衝地驅車前往，從路邊繞道到竹林的背後，再從一個空檔處進入到竹林的腹地，眼前的美景讓我驚呆了，二夜之間，密密麻麻的雨後的春筍從潮濕的土地中突然鑽出一個個尖尖的腦袋，一邊打量著這個世界，一邊盡情呼吸著自由的空氣。有幾顆前幾天出土的，一掃出土前的憋曲，揚眉吐氣地瘋長起來，蹭蹭蹭地一下子抜高了幾吋，三天前的稀稀拉拉，一下子變成了密密麻麻。親眼見到的雨後春筍所爆發的這樣一種生命力，讓我相信了網上看到的一個傳說，說是在南方下雨後有人在竹林方便，片刻之間竹筍鉆出土，頂到了屁股。有育竹者形容，筍長之快，似可聽到其生長的拔節聲。還有人化了30多個小時用視頻拍下了竹筍的生長過程，然後在youtube上快速播放，可以看到，這麽短的時間春筍長高了好幾吋呢。那天欣賞完了雨後春筍的壯觀，便挑了個兒大的竹筍裝滿二袋，心滿意足地回家。在走道上正好碰到鄰居，於是向她展示了我的收獲，想不到一下子激發了她的好奇心，要我一定陪她去經曆一次。
老天還真幫忙，後麵二天又停停下下接連下了幾場雨，等天氣一晴，我和鄰居再訪竹林，我們小心地踩入泥濘的竹林腹地，與二天前相比那裏又冒出了更多的尖腦袋，前二天出土的也已更壯更高。我們倆人興致勃勃地一共採了四袋竹筍，回家後美美地享受了好幾個星期。
到了第二年，那片出租公寓改建成出售公寓，作為改建的一部分，那片竹林被剷除幹淨，在原地蓋了一幢漂亮的小樓，聽說是公寓群的管理處。自那以後的幾年，與春筍無緣。
和春筍再續前緣是在好友S買房搬家以後。S新搬入的家的後院有一片L形的竹林，把她們的家與對麵鄰居家分隔開來。一到四月底五月初，春暖大地再連下幾場大雨，春筍出土，S便會通報那片竹林的動靜，一旦尖腦袋們出土，過上一二天，等它們長點個頭，我便裝備妥當，驅車前往。
采筍是要卡好時間的，太小的筍采來，外殼一剝去，筍心所剩無幾，白白浪費了勞動力，太高的筍已長成竹子，不宜食用了，最理想的采摘高度在8至10吋左右，剝出的筍吃起來口感最好。從幾年前S搬入她們的這套新居開始，我每年都會造訪這片竹林。春筍喜暖喜濕，春雨是它們最好的養料，去年春天有點幹旱，到了季節老天不下雨，＂幹著急＂了好幾天，總算最後老天還是沒有讓我失望，幾場綿綿細雨，春筍們姍姍來遲。
采回的筍，食用前先要把筍殼剝去，這是一項＂核心工程＂，最好的辦法是由內往外處理，把筍分批往砧板上排好，用菜刀將每一根筍沿中間劈開，挖出中心的筍肉，其餘部分一起扔進垃圾筒，哼一首小曲的功夫便可處理完一籃的竹筍，與由外向內一層層剝去筍殼相比較，這一處理方式快速且便捷，使原本令人望而生畏的勞動變得輕鬆愉快。
春天是采筍的季節，若產量高且冰箱的容量足夠，采來的筍是可以享用一年的。新鮮的筍采來，與鹹肉和新鮮的小排，再加上一點百葉結，煨成一鍋醃篤鮮，這可是上海人的最愛，想想都會流口水的呢。其實竹筍本身並無多少鮮味，沾了肉湯的光，醃篤鮮中撈起的筍條脆嫩清鮮，令人回味，於是人們都會讚春筍的鮮美，筍們無口難辨，便樂享其美譽。
若采得太多，一下子吃不完，可用開水一焯，放入冰箱，日後取出撕成細絲，與薑絲一起加油煸炒，再加少許生抽和糖調味，出鍋便是一道佳肴。與鮮筍相比，冰凍過的春筍內部的結構發生了改變，吃起來有嚼勁兒，卻仍脆嫩，是我最喜歡的一種口感。
將冰凍過的筍解凍切碎，加進切細的黑木耳和絞碎的豬肉，和在一起做成餛飩餡，包出的筍肉大餛飩可是一旦嚐過便再也不會忘記的美味。
如果不嫌麻煩，可把春筍曬成筍幹，20斤的筍可曬1斤左右。筍幹容易保存，留到冬天，用淘米水泡軟，與五花肉一起紅燒，這道筍幹燒肉，肉肥而不膩，香濃四溢，是一道頗受歡迎的年菜。
喜愛零食的人可以自製筍豆，將黃豆和筍幹浸泡後加入調料悶煮再烘幹，看到黃豆皮皺，咬起來不硬又有微微的韌性時最好吃，放在小盒裏冷藏保存，看電視或聊天時，是頗受歡迎的健康零食。
不但喜歡春筍，我也一直鍾愛孕育了春筍的竹林，竹子的翠綠，竹子的挺抜，透露出的是一種幽雅脫俗和高風亮節，讓我真心喜歡，或出差或旅行，路過竹林必定駐足觀賞。印象最深的的一次是2013年的初夏，和幾位老同事去寧波附近蔣介石的度假別墅旅遊，途中遇到一片竹林，印象特別深刻，不是因為它的大，而是因為竹子長得特別高，看上去應該有20多米呢，我們一群五人站在竹林邊上，頭抬90度仰望，卻仍見不到竹子的頂端，不可思議的是，這麽高的竹子竟然仍然挺拔。
竹林除了養眼，還是人間美味的天然來源，這讓我對竹林平添一份厚愛。觀賞翠竹的神韻和享受春筍的美味，都是人間之樂事，是生活的點綴。中國的文人畫家喜竹吟竹者數眾，其中與竹子最親近的也許可祘宋朝大詩人蘇軾了，他的名詩“可使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使人俗。人瘦尚可肥，俗士不可醫＂（《於潛僧綠筠軒》），道出了詩人酷好竹子的程度。而我，卻是無肉仍不瘦，無竹也免俗，有竹賞竹，有筍吃筍，隨緣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