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愛永遠難忘
二0二二年十一月初的一天淩晨，微信視頻鈴聲把我們叫醒，那是太太的外甥從上海胸科醫院打來。 嶽母的住院主治醫生發出了病危的緊急通知，太太頓時失聲大哭，母女連心啊，我也熱淚盈眶，“怎麽會！ 怎麽會！”喃喃自語， 那幾十年的恩情一幕幕湧上心頭。 在疫情嚴控的日子裏，醫院還是讓長子，孫女和大外孫來到嶽母的身邊。 此時的她，已處於彌留狀態，孫女表白一定照顧好她最不放心的長子，她掙紮地半睜開了一下眼睛，咕咚地說了句“我累了，要睡了”，然後在視頻鏡頭下安然閉上了眼睛，永久離開了家人，離開了這個世界。
（一）百歲老人 - 嶽母走了
誰也沒想到嶽母走得這麽急。 就在去世前一周的一天早晨，她在廁所間重重的摔了一跤，住家保姆聽到響聲後奔過去，見況叫來了樓下朋友，一起把她拉起來，讓她安躺床上。 在其後的幾天了，她生活依然盡量自理，極端的疼痛使她隻能求助於止痛藥。 在滬的長子，兒媳和長女雖然每天前來問候，都以為傷了骨頭，皮肉，過幾天就好。
幾天後嶽母病況日益惡化，家人慌忙把她送往上海胸科醫院檢查摔傷到哪裏。 送到胸科醫院是因為嶽母曾在那裏安裝過心髒起搏器，她的百歲高齡，樂觀，和優雅的舉止給醫院上下留下了深刻印象，與醫護人員也很熟悉。 一檢查不打緊，心腎嚴重衰竭，特別是腎衰竭，嶽母立即被轉入搶救病房。 一天後醫生發出了病危通知，就發生了開頭的一幕。
現在嶽母走了兩個餘月了，雖然親朋好友都寬慰我們，嶽母是有福的， 因為她離世前沒有忍受太多痛苦，始終保持著尊嚴。 但在我們子女心中，有揮之不去的不舍。
嶽母是個知識女性，知書識禮，自律優雅。 雖有住家保姆照顧其日常生活起居，但她總是堅持盡量生活自理，特別是個人衛生，不願麻煩保姆。 也許那天清晨她叫起保姆摻扶走進衛生間，就不會有跌倒的事故發生，但過程已不可能重來一遍。
至於為什麽嶽母摔倒後腎衰竭如此之快，因為從住進病房查出心腎衰竭到發出病危通知不滿兩天，時間沒有給與醫生們機會。
年初全家及親朋好友剛為她慶賀了100周歲生日，那一天舉家歡慶外，居委會派員登門送來了上海市政府的賀信和禮品，我們都滿心期望她再享壽許多年，這成了永不可能的奢望。
(二) 大家庭的核心
嶽母，您是兒女們心中的好媽媽，孫輩們慈愛的奶奶外婆，曾孫們慈祥的太太。 “家有一老，家有一寶”，嶽母生前是全家主心骨，全家的核心，全家的粘結劑。 四個子女，兩個在上海，一個在日本，我們在加拿大。 隻要條件許可，特別是傳統春節，全家都會來到她的身邊。 她言傳身教，曆來教育後代品德至上，努力前程，有益社會，培育出優良家風。 她一生為人正氣，待人熱情，誠懇，助人，在朋友圈中名聲斐然。
嶽母年輕的歲月，相夫教子，吃盡千辛萬苦，贏得子女的孝心理所當然。 母親的突然離世，子女們固然痛苦萬分，兩個媳婦更是撕心裂肺， 她們說婆婆比親生母親還親。 她生前說過， 一個家庭的和睦在於良好的婆媳關係和姑嫂關係，雖然疼愛自己的子女，但對子女的日常要求遠勝過媳婦，對待女婿好過女兒，有了矛盾，總是怪罪子女的多，幾十年如一日。 對待孫輩，總是充滿愛心，生日從不忘記，紅包一次不少， 一碗水端平。 這樣的治家之道，成就了溫馨的大家庭。
(三) 母愛至深
我四歲喪母，自小和弟弟與久病的父親相依為命，說句不忘本的話，那年景我們是靠集體和國家存活了下來，並繼續了學業。 由於年紀太小，對母親的記憶蕩然無存，對母愛更無切身感受。 1978年我在研究生初試合格後到上海複試，提前幾天到上海，投奔在上海的堂姐和堂姐夫。 堂姐夫係徐匯區法官，那時沒有商品房，法院幾個同事家同住在延慶路近常熟路的一幢花園洋房內，樓下最大的一間住著一戶沙家。此時我不免在堂姐家進進出出， 一身鄉下人無異的衣服， 斜背一個時下流行的仿製軍用包，書本把包塞得鼓鼓的。 沙家女主人，也就是後來的嶽母，向堂姐問起，“你家來的那個年青人是你們什麽人”，答複是堂弟，從溫州報考中科院研究生，初試通過，現前來複試，這就是我在嶽母眼中的初始印象。 不久，我手持錄取通知書來到上海，從此走上了夢寐以求的科研之路，附帶得到了一個上海人一出生就得到的上海戶口。這樣我和沙家熟悉起來，和後來的太太成了朋友，享受到了我的準嶽母給與的我從小沒有體會到的母愛。
太太是道地的上海人，而我是從鄉下翻過幾座大山才來到上海，婚前婚後我們在價值觀，生活習俗都有不小的差距，我也鬧過幾次笑話。有一年，我的準嶽母過生日，為表達我的心意，我跑到南京路第一食品公司買了最大的蛋糕，沒見過世麵的我以為越大越好，原來這大蛋糕是奶白的，上不了台麵，結果一家人在一陣哈哈大笑中化解了我的尷尬。又有一次，我回老家探望老父親，回滬前心想應該買樣禮物給女朋友家吧，決定買新鮮魚。 到菜場我挑了條最大最重的魚，那才叫長麵子。 送到女朋友家，不知道何故女朋友一臉不開心，準嶽母推說留待下日吃。 女朋友私下告訴我，我買的是跳龍門的鯉魚，她家是不吃的。 後來還是保姆解決了。
在我父親在世的最後歲月裏，在嶽母的教育關照下，太太總是每月按時寄去充足的生活費用和生活物資，使父親享受了一段美好的時光。 兒子出生後，由於我工作繁忙，嶽母始終給予了極為周到的關愛。 在我們婚後幾十年裏，由於我總是專注於事業，加上上海人和我這個鄉村出來的新上海人在生活觀念，生活能力上的差距，爭執是少不了的，我自知多數自己是理虧的一方，因為家務做得不夠多不夠好。 但嶽母一旦得知，總是站在我的一邊。 即使在嶽母最後的歲月裏，在與女兒的視頻裏，常常關切我的方方麵麵，總要關照女兒少挑我的毛病，時不時鼓勵我們互諒互讓，和睦相處，相愛相伴一生。
自結婚以後，我對嶽母總是以“媽媽”相稱，發自內心。 親生母親肯定是愛我的，但在我有記憶的歲月裏始終無從體驗。 嶽母，她讓我感受到了，什麽是母愛。
******
嶽母走了，您一生走過了北洋，民國，目睹了新中國的誕生，成長壯大； 您從戰亂中走來，有過顛沛流離，在太平盛世中度過了幸福的晚年。 您是平凡的人，卻有過不平凡的一生。
您的離開，是我們心頭的痛，願您帶著我們無限的愛，一路走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