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家的院子共住了五戶人家,院子在49年解放前屬於一個姓胡的小地主家,在土改時胡地主被鎮壓,院子被分給了其他四家農民,胡地主一家隻分到院子裏最邊角的小房間。我三四歲記事時胡家隻剩下一個兒子,極其老實沉默,娶了一個村裏人認為腦子有點問題的婆娘,有兩個女兒,年齡和我差不多大,我們是極要好的小夥伴。
院子成凵型,中間一個小壩子,幾家人合用,主要是用來曬苞穀,鹹菜和衣服。78年包產到戶有了責任田後,各家分了水田可以種植水稻,壩子又是曬稻穀的地方。
壩子不曬東西的時候,則是院子裏五六個小孩子玩的地方。鐵環和陀螺是最經常玩的遊戲,鐵環是直徑半米左右的鐵圈,在地上滾動時孩子們手拿一根帶鉤子的鐵棍扶著鐵圈保持其平衡,跟著鐵環在壩子裏一圈又一圈地跑動。而陀螺則是用木頭削成圓錐形,然後一根木棍上綁著20厘米長的麻繩,先用麻繩纏繞在陀螺上,然後飛快地鬆開麻繩讓陀螺在地上旋轉起來,之後甩著木棍上的麻繩不斷擊打陀螺使其保持旋轉。另外跳皮筋兒也是女孩子們極愛的遊戲,而最喜歡的遊戲是爬上院子門口的那棵大桑樹,幾個孩子在樹上,神氣活現地好像坐在汽車火車上,身子不停地晃動,嘴裏嘟嘟聲不斷,連村子都沒有出去過的孩子們幻想著自己去了遠方,到了北京,而北京是孩子們知道的唯一的遠方的代名詞。
夏天的夜晚小壩子是所有人乘涼的地方,太陽下山以後,奶奶會用冷水衝洗門口壩子,讓地麵稍微涼快一點。地麵幹了以後奶奶會在地上鋪上涼席,我則迫不急待地躺到涼席上。夏夜的星空是如此的美好,點點閃爍的繁星布滿天空,奶奶躺在我身邊搖著蒲扇為我趕走蚊蟲,一邊給我講牛郎織女,美女蛇,不孝子孫被雷公懲罰,這些老故事聽多少遍我都不會煩。在一片蛙聲與蟲鳴中我在星光下漸漸地睡著,早上醒來時我已經在屋子裏的床上躺著了,奶奶會把沉睡的我抱進屋裏去,因為下半夜會下露水,睡地上會太濕重,對身體不好。
壩子也是鄰裏農村婦人罵架的場所,四川鄉下的婦人多潑婦,常常為了一棵白菜,一把蒜苗而互相罵架。自家自留地裏長的菜都是精心數過的,如果某一天發現少了一顆白菜,院子裏的鄧家阿嫂就會搬出板凳坐在壩子中間開始罵架表演,我們小孩子們都暗搓搓地興奮,不近不遠地圍成一圈做她的觀眾。鄧家阿嫂先是陳述事實,表明她家少了一顆白菜,然後就不點名道姓地開始問候偷菜賊的父母以及先人,之後再問候偷菜賊的各個肚腑內髒,不斷重複以上的問候,有時候罵得興起還會從板凳上蹦跳起來,跳腳舞手地佐以肢體語言進行問候。這時如果院子裏另一家婦人出來應戰,兩個婦人對罵則更加精彩,在一兩個小時的罵戰結束後我們小孩子便戀戀不舍地散去,繼續玩遊戲。鄉下沒有任何娛樂活動,婦人罵架是孩子們的主要娛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