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疫的日子 - 全球共此涼熱

寫在前麵

      今年四月，此文的一部分發表在我的一位大學同學的微信公眾號上。為了支持CPCA的征文活動，我對原文加以潤色及增補。均屬親身經曆、感想，希望能和各位會友分享和交流。

 

一

      隨著澳洲新冠肺炎病例的增加，澳洲聯邦政府於3月22日實行封城，規定隻有在四種情況下才能出門：購買食品和生活用品、看病、鍛煉身體和不能在家進行的上班或上學。隨著禁令的頒發，是一波緊接一波的搶購。先是廁紙、擦手紙、米麵、洗手液，後來是牛奶、雞蛋、體育器材、感冒發燒藥，還有儲藏食品和居家辦公的連鎖效應而造成的冰箱和辦公家具的脫銷，連手提電腦的價格都一路飆升。前一陣，相似事件發生在香港時，澳洲還是隔岸觀火地看笑話，不曾想嘴角的笑容尚未褪去，便輪到自己了。

超市裏的廁紙被搶購一空

     早上七點鍾超市開門，六點半已經有很多人在門外等候了。開了門，所有人都直奔商店後麵廁紙的貨架。我搶了倒數第二包廁紙，暗自慶幸。又買了點兒其它東西，正準備結賬，經過庫房的門口，見到一位消瘦的老大爺問工作人員還有沒有廁紙。工作人員說今天都賣光了，明天再來試試吧。老大爺很失望的樣子。我繼續往前走了幾步，想了想，又折回，來到老大爺麵前，說：“您是要買廁紙嗎？把我的拿去吧！”

 

      老大爺起初略顯吃驚，繼而麵露感激，一個勁兒地謝我。我告訴他我家裏還有兩卷呢，可以再撐兩天。轉身離開，我心中感慨萬千，其實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的白發、眼神和動作讓我想起了我的父母。希望這種情形發生在他們身上時，也會有人慷慨地出手相助。

 

後來，又看到媒體報道，超市裏有一位婦女搶了三包廁紙，然後分給三位行動緩慢、沒有買到廁紙的老人。

 

“樂人之善，濟人之急，救人之危”，在災情當中，更顯可貴。

天價的大白菜

 

二

      居家辦公難免使人不適應，缺少了平時與同事麵對麵的交流和嬉笑怒罵。於是公司有人在WhatsApp上建了一個名為 “Stay Sane while WFH” 的群，邀請的都是本部門的同事，發的內容大多為調侃和笑話之類的人畜無害的內容。我一般由於工作忙，很少去查看或者發言。

冷清的CBD辦公樓

      一天，我隨便點開，一段文字赫然映入眼瞼：“Someone in China ate something; the whole world are now washing their hands.” （“中國有人吃了某種東西，使得現在全世界都在洗手。”）是一個悉尼並不熟悉的同事發的。我立刻發了帖子：“你什麽意思啊？目前沒有人能確定病毒的來源。請以後不要發表此類信息。”

 

     意猶未盡，我打電話給經理，提醒他注意這段含有歧視的言論。經理表示同意我的看法，並提出要跟總經理溝通。接著我給經理和總經理寫了跟進的電郵，希望他們對這種歧視的言論予以抨擊。

 

     這時，發帖的同事通過Skype聯係我，問有沒有時間溝通一下。我說正在開會。他又問能否開完會打電話給他。我想了一下，覺得處理這種事情，還是通過文字比較妥當。於是，又去了WhatsApp。發現他在“Stay Sane while WFH”群裏@我解釋，說他隻是轉發，希望我不要當真，並表示內容已刪除。我回答道：“轉發並不能推脫你的責任或認可你的行為。那段文字與公司的價值觀背道而馳。”

 

      同時，總經理回複了我的電郵，說他相信那個同事不是故意的，但是他會在部門會議和部門領導會議上提及此事，強調大家注意網絡語言。之後，在兩次會議上，他確實兌現了承諾。

 

      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縱觀整個過程，群裏三十多口子，沒有任何人站出來表示什麽，包括一個華人在內，好像任何事都沒有發生一樣。也許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也許心裏本來就對中國有類似想法。反正你們心裏怎麽想我管不著，但是一旦說出來，讓我聽到了必定回擊，順便也敲打一下吃瓜觀眾。在目前的特殊時期，反華、歧華言論甚至行為此起彼伏，我們自己不發聲誰發聲？

 

     災難之時，人性盡顯。

 

三

     澳洲人熱愛運動頗有名氣。離家不遠有個運動場，外圍是400米的合成橡膠跑道以及沙坑，中間是鋪著草坪的橄欖球場。運動場任何時候都對公眾開放。我間或到這裏跑跑步、曬曬太陽。每周有幾個晚上，會看到跑步和競走俱樂部的成員揮汗如雨地練習。非俱樂部成員也可以加入，有專業教練免費輔導，參加者自願地繳一兩元錢 – Gold Coin Donation，即可。草坪上也是踢球的踢球，打板球的打板球，熱火朝天。

 

     封城令下達後不久，俱樂部的活動停止了。社交距離的規定，禁止了一切兩人以上的運動。然而，這並不能阻止墨爾本人對運動的鍾愛。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我來到了運動場跑步。這裏已經有不少忙碌的身影，疾步的、快跑的、跳遠的、擲標槍的、遛狗的、推著兒童車散步的、騎scooter的，還有的人幹脆坐在長凳上日光浴。各種年齡，不亦樂乎。

跑步俱樂部停止活動

      正跑著，一位中國大媽出現在我視線裏。她在跑道上閑庭信步，前麵兩三米處，是她的狗狗。但是，…… 雖然大媽手裏握著狗繩，她並沒有給狗狗係上，任由狗狗自由地奔跑著。

 

      這裏是市政府所屬的公共場所，按照規定，遛狗必須要係繩。因為其它的狗都係著繩子，由主人牽著，所以這位大媽格外顯眼。我尋思，也許她想讓狗狗暫時撒一下歡。可是，等我跑了一圈後追上她後，狗狗還在自由跑。要不要跟她說呢？沒有其他人阻止她；可能她不是故意的呢!又一想，還是要管這個閑事。這麽多人在鍛煉，還有很多小孩，萬一狗狗發了獸性。並且身在國外，尤其在目前這樣的敏感時期，我們不僅是代表我們自己，還代表著華人，代表著中國人。於是我停下來對她說，“您好！您的狗需要拴上繩子。”她哦了一聲，衝我笑了笑，立刻把繩子套在了狗狗的脖子上，看來是事先知道規定的。

 

      我也對她微笑，繼續跑步，腳下的步伐更加穩健，頭頂上的陽光更加明媚。

 

四

      封城禁足，許多我喜歡的活動都不能進行了：打球、遊泳、泡酒吧、下館子、看展覽、聚會、逛商店、周遊世界……. 我是一個在家裏呆不住的人，所以剛開始很是鬱悶。時間一久，卻漸漸體會到了這種生活的妙處。

平時車水馬龍的體育館門可羅雀

      首先，擁有更多和孩子們相處的時間。我居家辦公，他們居家學習，我便有機會進入他們的世界。給他們做飯、討論學習內容、一起散步、打室外羽毛球、打乒乓球、追劇。從Brooklyn 99到Total Drama，再到Klaus, 我們一起歡笑一起憂。我們有了更多的時間慢慢地邊吃邊聊，而不是想著趕快吃完飯去幹下一件事。自行車買了很多年了，通常都是孩子們自己或和他們的朋友們一起騎。最近，我竟然和他們一起騎了好幾次。當我望著他們騎行的背影，任風輕柔地扶摸著我的臉，讓夕陽溫暖地灑在我肩上時，我對生活如此寧靜而美好心存感激。

“今天又是一個豔陽照，高高興興騎著單車跑。”

      還有，平時忙得很少去父母家，都是他們來我這裏。近來每周都有時間去看他們，坐下來一杯清茶，聽他們講那過去的事情，甚至帶著父親去了電信商店谘詢路由器的問題。

 

      鄰居和朋友也紛紛分享經曆，利用這難得的機會清理房間、整理檔案、種瓜點豆、與多年沒有聯係的老友熬電話煲…….

 

      路上車流量明顯減少，多數時間暢通無阻，空氣裏聞不到了汽油味。

 

      大部分商店關閉，起初不習慣，後來覺得也不錯，那些東西不買也罷，還省去了不少糾結。原來人對物質的要求可以如此原始而簡單。

 

大部分商店關閉

      這些年來，開會、應酬、鍛煉，除了白天上班，每個星期總有三個晚上參加各種活動，疲於奔命。匆忙之中，竟把好時光都錯過了。而今，算是卸下了那些光環，在寂靜的夜裏，或與娃兒們一起看電視，或讀書，或聽秋蟲鳴叫，或聞雨打窗欞，或任思想的野馬肆意馳騁，沒有鄰居的派對嘈雜，沒有了杯觥交錯。浮躁、不甘寂寞是現代人的通病。如今煩亂回歸平常，精雕細琢返還簡單。我似乎又觸摸到了我的靈魂。

 

      就連這篇文章，也是二十多年以來，第一次坐下來，重拾耕筆，（哦，隻是鍵盤代替了耕筆，）傾聽一度被忽視的心聲，追尋記憶的蹤跡，抒寫對生活的感悟。

 

      當封城解除後，我們是否會懷念此時此刻？懷念這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五

     在這場疫情帶來的災難裏，中國始終處在風口浪尖上。各種有意無意、有知無知的指責、攻擊愈演愈烈。先是抨擊中國封城封省是中世紀踐踏人權的做法，繼而斥責中國隱瞞實情、未向世界提出預警，還信口中國囤積居奇，出口偽劣防護用品。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這些指責也延申到了針對海外華人。連中國疫情最初爆發時澳洲華人募集口罩捐獻國內的照片也被斷章取義地發到媒體上，並冠以掏空澳洲防護用品，運往中國的惡名。其實，當疫情在土澳抬頭時，很多華人組織紛紛行動，捐獻防護用品給醫療機構，卻並未見到英文主流媒體的報道。

 

      埋頭苦幹是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但是當今社會，實幹也需要公關的支持。很多西方人，由於缺少與中國的接觸、了解，由於受媒體影響，再加上本身帶有的偏見，不明真相。因此，宣傳，學會表達，擁有話語權，尤其是在西方主流媒體上有理有據的發聲異常重要。

 

      令人欣慰的是，最近，開始看到一些中國用英文以及在英文媒體上的宣傳，比如新華社推特發表了兵馬俑與自由女神對話的動漫，以及駐美大使崔天凱在《華盛頓郵報》的發文。也許一篇兩篇文章不會帶來立竿見影的效果，然而，涓涓細流，匯成大海，相信將會看到更多。希望這些不斷的努力，會逐漸端正西方對中國和華人的看法。

《病毒往事》

寫在結尾

      八十五年前，中央紅軍走完了長征最後一段行程，即將到達陝北。毛主席登上岷山峰頂，遠望蒼茫的昆侖山脈，慨然揮筆寫下了“安得倚天抽寶劍，把汝裁為三截？一截遺歐，一截贈美，一截還東國。太平世界，環球同此涼熱” 的豪邁詩句。那時，偉人就高瞻遠矚地預見到人類是不可分割的一體。正如《人類簡史》的作者尤瓦爾·赫拉利所說的：“流行病本身和由此產生的經濟危機都是全球性問題，隻有全球合作才能有效解決這些問題……. 我們需要一種全球合作與信任的精神。”

      期待著，“更喜岷山千裏雪，三軍過後盡開顏”的那一天。

 

2020年5月，於墨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