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父親的秘密)
父親屠水京在屠兵童年的記憶裏,隻是那個穿著體麵,相貌堂堂,會給家裏寄錢的男人。父親很少回家,一般隻在春節過年時能在家呆上幾天。不過即使他在家也大都是召集朋友來家喝酒,或約上朋友去山林打獵。他很少和他們兄妹說話,即使偶爾問一下他們的學習,也好像是應付差事兒一樣。
屠兵在父親麵前一直很拘緊。每年春節前他總是祈禱著希望父親春節不要回來。
父親在外幹的什麽,他更是一無所知。
直到上大學之後他才從三姐那兒知道了一些父親的秘密。
爺爺屠義坤有位結拜的兄弟,叫亢師古,他當年抗日時在八路軍裏立過功。建國後被分配到月城汽車廠一個車間當主任。
作為曾經十三朝的古都,月城早已風光不再。當時全城唯一拿的出手的就是這家國家工業部直屬的汽車廠。能進這個廠工作不是技高一籌,就是大有來頭。
亢師古挺重義氣,曾經得到過屠義坤的救助,對這個義兄一直念念不忘。來到月城工作後,他就一直不斷打聽,但最終聯係到屠兵的父親屠水京時已是好多年之後的事了,屠兵的三個姐姐都已出世,亢師古也到了快退休的年紀。當他知道屠水京珠算不錯時,就立即想辦法把他招進了自己車間作會計。
屠水京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突然進城有了工作,還是城市人都擠破頭也進不去的企業。
剛進城,屠水京那一身粗棉布衣服和布鞋跟城市那些滌綸質料衣褲和皮鞋格格不入,他時時地感受到那些射來的鄙夷的目光。
好在屠水京剛開始工作特別忙,按時完成一天的工作就是他每天的奢望,他也無心顧及他人的眼光。
就這樣一晃五個月過去了,屠水京回到他那狹小的集體宿舍,盯著拿到的工資看個不夠,足足100元!那在當時可是個天文數字啊!一個輪休日,屠水京買了一些滌綸布料和一雙皮鞋帶著剩餘的錢回家了。軸如梭也別提有多高興了,當天就給屠水京做了一套衣服。當父親穿上這套衣服,可真是換了一個人一般。
屠水京穿上新衣服回到廠裏時,那些曾經因他的農民打扮對他不屑一顧的女人們,無不投來愛慕的目光。有著俊朗外表和挺拔身材的他,到哪兒一站都有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因在室內工作的緣故,他那原本黝黑的皮膚開始變得白皙,那一頭烏黑的頭發和從麵頰一直延伸到喉結的烏黑的短須更使他男人味道十足。那兩道劍眉下的一雙烏亮的大眼睛似乎可以攝人魂魄。
屠水京漸漸地也習慣了女人們這樣的目光,他依然勤奮地工作著。
直到三年後的一天,一個女人改變了這一切。這個女人叫吳清純,是新調來的黨委書記。早有議論說這個女人來頭很大,她丈夫是當時的副省長白源華。她和白源華都是在市委機關大院長大,隻是她的伯父在中央工作,她們家的地位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好在後來讀同一所大學,白源華費盡心機終於贏得了吳清純的芳心和吳家的認可,並最終娶到了吳清純。
吳清純和白源華畢業後都順理成章地進入了市委工作,在吳家強大的後台支撐下,他們到處都走得平步青雲:最年輕的科級幹部,最年輕的局級... ... 剛過40,白源華便當上了副省長,吳清純也在這家國家工業部直屬的企業當上了黨委書記。
吳清純經過之處無不是點頭哈腰,那氣勢簡直就是女王駕到。
屠水京第一次見到吳清純是在一此車間會議上,因有人匯報以前的車間主任亢師古貪汙受賄,廠領導來調查。一身米黃色高級西服和一副紫色絲巾,烘托著吳清純那一張細白精致又毫無表情的臉。她並不怎麽說話,也很少與人交流。隻是當她看到屠水京時,眼睛亮了一下。
第二天有人過來找屠水京說,並無發現任何亢師古貪汙的跡象,因他帳頭做的細致無誤,廠領導非常欣賞,並決定提升他去黨委書記辦公室工作。
屠水京完全不知道他的新工作是什麽,當他走進他新的豪華的辦公室時,又有一種剛進城的感覺。
當天下午,窗外酷暑的潮熱令人難耐。屠水京站在窗台前的空調前,享受著空調裏吹來的涼風,感覺像在做夢。此時,窗外烏雲密布,幾聲響雷過後,便是狂風暴雨。這時吳清純從隔壁的辦公室突然進來,並隨手關上了門。吳清純徑直走向屠水京,並無說話,直接把手伸進了他的襯衣裏,屠水京一陣惶恐,身體不由得往後退。吳清純又把另一隻手直接伸向他的襠部。屠水京也算是生過兒女的過來人,但何曾見過這陣勢。
在屠水京的不安惶恐和幾絲亢奮中,一切迎合著窗外的雲雨發生了。
回到狹小的集體宿舍,屠水京久久不能入睡。不安、興奮和羞愧不停地輪番襲擊著他。他打開燈,拿出鏡子,對著自己那一張如雕刻出來的臉,想著那無數摩登女郎投來的愛慕的目光,和妻子土裏土氣的身影,他突然平靜了下來,回到床上睡著了。
屠水京就這樣一次又一次在他的辦公室裏和吳清純幹著見不得人的事兒。盡管沒有什麽實際工作,他的工資卻越來越高,兩年後已達到90元,超過最高技工——八級工的標準。他更少回家了。軸如梭深信一分價錢一分貨,既然現在這麽多錢,那屠水京當然得要更加努力地工作,所以她毫無怨言。
好在屠村相當封閉,無人知道屠水京在月城的所為。這團火像是在鐵皮裏裹著,整整包了十幾年。
當時大多數村民們最遠也就是去過十幾裏外的轉金圈鎮。 如果去一次30裏外的縣城,那可是好多天的說資。除了屠水京一家外,他們村去過遠門的隻有一個人。這個人叫屠寶石,外號騾子,人高馬大,黑不溜秋。
那年騾子二十歲,媳婦芹改改過門將近一年,已身懷六甲。騾子去了老王廟幫舅舅家建房,可能要得十幾天。芹改改一人住在空落的新房裏非常害怕,她去求了隔牆鄰居的大妞馬蓉晚上來家作伴。
第十天,騾子舅舅家的房完工。騾子吃過晚飯趁著十五的月光便往家趕。等他到家時,已是深夜。他料定老婆已睡熟,所以他用手指撥開門栓,想進屋倒頭就睡。誰知自己的大床上,除了妻子,還有另外一個女子。從窗口竄進來的月光,照著那女子露在被子外麵的一條雪白的大腿。因為老婆懷孕, 已好多天沒有快樂過的騾子一時欲火焚身。他毫無多想便退下自己的褲子,掀開那女子的棉被壓了上去。
馬蓉驚醒,立即意識到在發生什麽,她怎能受此屈辱。她即可用尖利的指甲撕向騾子的臉頰,又一口咬向騾子的手臂。騾子一聲慘叫,馬蓉趁機脫身奪門而出,邊跑邊哭喊。
深秋的山村,寒夜靜的出奇。馬蓉的哭喊聲回蕩於山穀,許多村民都驚醒了。
待楊花柳——馬蓉的母親明白怎麽回事兒,肺都快給氣炸了。
楊花柳可不是好惹的。她娘家就在鄰村,家裏有兄弟七人,個個彪悍好鬥。楊花柳是家中唯一一個女兒,自然格外嬌慣。
根本不像她的名字,楊花柳長得虎背熊腰,也凶悍好鬥。她看中了屠村文弱清秀的馬東,一直窮追猛打。馬家是十年前因洪水到這裏避難而落戶的,在這裏孤孤單單,沒有什麽親人。馬東的父親馬薇薇說,答應這門親事吧,娶了她以後我們也有了靠山。
洞房花燭夜,馬東一個人蹲在牆角流淚。楊花柳看著心煩,一下子把馬東抱起來扔在床上,並扯掉他的衣服壓在身下。
馬東也不知道自己的第一次有沒有做成,反正日子就這樣開始了。楊花柳的加入,也真的讓馬家抬起了頭。那一直霸占著他家杆秤的屠筍乖乖地把稱還給了他們。那西邊鄰居,一直占著他們家足足半尺地的騾子家,也把自家的院牆自動往回挪了半尺。
一年之後,馬蓉出生。所幸馬蓉繼承了父親的好容貌,清秀倩麗,但她卻也繼承了母親的要強好鬥。後來楊花柳又生了二女兒馬倩。馬倩性情溫柔,隻是長得粗粗大大,頗似母親。楊花柳對兩個女兒都愛如珍寶。
楊花柳安慰了兩聲女兒馬蓉,立即趕往老楊店, 把三個正是壯年的弟弟們叫了過來。騾子被打的皮開肉綻,又被扒光衣服掉在他家門口的樹上。
楊花柳這才稍微舒了口氣。這時以前深受騾子家欺負的馬東怯怯地說,雖說現在出了口氣,但日後他們父子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不如把他交給政府處置,這樣也許免了後患。
於是一大早,楊花柳和她的弟弟們又把騾子押到轉金圈鎮派出所。立案,調查,口供,案子很快了結。屠寶石因強奸未遂被判處7年徒刑。他被送往200多裏開外的省監獄服刑。
去時精壯一小夥,回來時瞎了右眼,瘸了左腿。
芹改改在案發當晚流產,不過她並沒有離婚。芹改改是沙河潭芹家的老七,上麵有6個姐姐:芹轉,芹改,芹停,芹變,芹停停,芹變變。因為生不出兒子,經常遭丈夫打罵的母親在她兩歲時服毒自盡。騾子的母親生性善良,對待芹改改像自己女兒一樣。騾子進監獄時,騾子的母親對芹改改說,孩子,你想走就走吧。自幼沒有母愛的芹改改說什麽也不願離開,就這樣芹改改一直等到騾子回來。
騾子出獄後脾性大改,處事謹小慎微,再沒有對芹改改打罵過。他們後來也生了一男二女。
騾子不僅瞎了右眼,瘸了左腿,還時常抽風。他在一次深夜噩夢中抽搐而死,死時年僅37歲。芹改改一直沒有再嫁,她堅強地把三個孩子拉扯成人,也把公公婆婆服侍終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