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大胡子保安隊長目光散亂,一張闊臉被性饑渴拉扯得變形,嘴裏含糊地說:“沒見過你這種類型的。”話語間,口水順著腮幫子流到一側的耳朵根上。
我那張濃妝豔抹的臉上則掛著這個職業的女性常見的麻木和泰然,用塗著厚厚精油的雙手在他多毛的上身捏捏搓搓。時不時地伸進浴巾蓋著的下體,在關鍵部位周邊遊走,心裏快速地合計著。
這家夥雖然粗壯,眼下處於毫無戒備的狀態,我要是突襲將他製住甚至無聲地做掉都不是難事。但初次進到這家公司就行動,為時尚早,目前還無法確定佳梁是不是真的在樓上七八層裏待著。最關鍵的是——佳梁的證件被公司收著呢,我怎麽把他帶上飛機?來西港之前沒考慮過這點,過去的一個月才打聽清楚園區內這些奴隸們的真實狀況。總之一旦打草驚蛇,以後我再想混進來就難了。
大胡子被我捏得很快有了反應,白浴巾某處像高高聳起的墳頭,口鼻中發出野豬一樣的吭哧聲。忽然間要坐起身,對我進一步行動,被我抬起一條長腿壓住,高跟鞋抵在他右側的麵頰上。正常情況下我的腿力不足以壓住這頭黑熊,於是伸手進浴巾內,不輕不重地握住他的根部。
大概男人被別人掌握命根時都會有所顧忌吧?大胡子身子一顫,馴服了,一隻手則不老實地撓著我的大腿根部。我反正早不是處女了,權衡利弊之後決定讓他占這個便宜。
可接下來我又該怎麽辦呢?這次不能白來,還是要盡量找個程序員打聽一下情況。小姐們通常在晚飯時分離去,留宿或者跟她們回會所的要加錢,我得抓緊時間把大胡子解決掉,才好脫身。
眼瞅著身下的大胡子肌肉開始繃緊,似乎又有要撲倒我的趨勢。我便將另一條腿也抬上按摩床,身子後轉,屁股對準他的麵部,將他硬生生地給坐了回去。同時手上加快力度速度,大胡子的呻吟聲越來越響亮,終於在渾身猛烈地痙攣幾下之後躺平不動,隻剩口中呼呼冒著的熱氣。
我從床上輕巧地躍下地,沒再看背後的黑熊,貪婪但克製地掃了一眼地上散落的鑰匙和槍支。整理了一下衣裝,走出按摩間。大廳裏的小姐們早已不見蹤影,我走去電梯間,想上到八樓找弟弟,被正在用對講機與大胡子通話的保安攔住。原來是大胡子囑咐他不許放我上樓,將我趕出樓去。也不知是察覺到我不對勁兒還是因為沒能完全得到我,不想讓奴隸們撿便宜。
沒辦法,我隻得悻悻地離開帝景酒店。站到大巴一側的陰影下,環顧園區。誒,在不遠處的叢林中有個瘦瘦的男人在散步,應該就是我們家佳梁了吧?我邁開步子走過去,十幾步後認出那不是佳梁,是個身材氣質都跟他很像的陌生人。我腳下不停,從包裏摸出手機,找到佳梁的照片,雙手因緊張而顫抖。希望他認得佳梁。希望他能告訴我,弟弟一切安好。
男人見妓女打扮的我朝他走近,臉上先是露出迷惑的神色。隨後衝我擺了下手,大概以為我是來拉客的。
“你是七樓博運公司的員工嗎?”我不等他回答,抬手給他看手機上的照片,“認不認識這個人,吳佳梁?瘦瘦的不戴眼鏡,28歲,去年夏初來這裏的?”
男人聽到佳梁的名字時打了個哆嗦,低頭細看手機上的照片。我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兒了。沒想到他隨後問的話居然是:“你是他姐姐?”
這個人自然是邱陸了。我腿一軟,差點跪到地上。太好了,好運終於被我捉在手裏,這下有救了!我抓著他的胳膊,生怕他飛走一樣。“對對,我是佳梁的姐姐,他告訴你的對不對?佳梁他還好吧?在樓裏麵?你、能幫我叫他出來嗎?”
邱陸語塞,目光惶恐地移向一邊,那樣子就像他對佳梁做了虧心事。“他、呃……不太好。就是,長病吧,也沒什麽大事,不過下不了床。”
作為一名刑警,尤其是女刑警,我的日常職責之一便是將死難者的噩耗告知親屬。開頭最難,好像壞事都是我幹的,人是我殺的。後來變得機械麻木,也早已熟稔那些親屬們的反應。從本能式的拒絕甚至敵意,到無奈向現實低頭,最終哭天搶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然而此刻的我不是警察,失聯人員也不是陌生人。我隻是一個普通人,一個姐姐,對邱陸臉上那些出賣他的信號視而不見。隻是病了,我想,對,隻是病了。我很快就能見到他了,把他領回國,爸媽都在老家等著呢。佳梁從小就懂事,他是不會讓家人為他擔心的。
邱陸遙望了一眼酒店門口,說他得進去了,我倆互相留了微信和電話號碼。當晚回到酒店,我心神不寧地盤算著接下來該怎麽辦,快到午夜時接到邱陸打來的電話。
“吳警官,佳梁沒了。”
我沉默了很久,滿腦子是我倆小的時候,我領著佳梁的小胖手去動物園的片段。佳梁上小學時還挺胖,喜歡看烏龜和大蟒蛇。上初中後迷上踢球,回家後那雙球鞋總是特別臭,要被媽拎到擱滿盆花的陽台上。
“病死的嗎?”我問,心知這不可能,佳梁出國前身體還很健康。但這是我最容易接受的方式。
“跳樓死的。”
佳梁在做完第一單網絡詐騙生意後,堅決表示不想再害人了。被保安隊長和手下們拳打腳踢一頓,一連幾天眼睛看不清東西。
那天他把手機交給邱陸,“你幫我查下微信,看我姐姐有沒有聯係我?”
“嗯,她問你有沒有收到她寄來的包裹。”
“你幫我回吧,就說收到了……哦,再加一句,說媽給的手串我很喜歡,天天都戴著。”
聽到這裏我雙手掩麵,哭了。那時接到消息的我還不知道佳梁在這邊的情況,不知道他有多苦、多危險!都2018年了,居然過著比中世紀奴隸更禁錮的生活,而他的姐姐在國內歲月靜好,以維護公眾安全為己任卻保護不了他。
邱陸說第二天中午,他和佳梁在飯堂吃過飯,正朝程序員那間大廠房走去。保安隊長帶了兩個人來,把佳梁架回網投部,逼他繼續從事殺豬盤。到了下午兩點半左右,正在編程的邱陸聽周圍的人議論紛紛,什麽“死人了”,“跳樓了”。直覺告訴他,可能佳梁出事了。站起來跑去隔壁的小廳堂裏,一眼望見牆上某扇大玻璃窗已被什麽東西撞碎。
他奔去窗邊朝下望,見佳梁匍匐在樓上的草地上,身邊的草葉已被血染紅。在他不遠處有把摔裂了的椅子,大概是他用來撞破玻璃的工具。兩個下樓查看的保安站在那裏東張西望。
“誰叫你們大白天弄出人命的?”經理在邱陸背後咆哮。“不是說了,殺人也得放到晚上。這給外麵的人看見怎麽辦?”
“他、他自己跳下去的,”保安隊長心虛地說。
“還在這兒發愣?還不趕緊拿袋子把人裝起來,等後半夜人少的時候開車送出去埋了?”
邱陸順著牆根兒出溜到地上。真希望這是場噩夢,真不敢相信這種事竟然發生在今天、在他身邊。他知道佳梁的手機密碼,也知道他姐姐的微信,但他該怎麽告訴佳梁那些還被蒙在鼓裏的家人?
之後的兩天,三天,四天,不知多久,我渾渾噩噩沒白沒黑地躺在旅館的床上。弟弟已經沒了,回不去家了,而我連他的屍體埋在何處都不知道,我能就這麽走了嗎?保安隊長,早知道保安隊長逼死了佳梁,那天我就是豁出去命不要了也得把那頭豬掐死在按摩床上!
這個仇我必須報,但在行動之前我得做點兒什麽。這裏還有那麽多同佳梁一樣的年輕華人在受苦,我救不了他們所有人,能不能想辦法帶一兩個回去?好歹算是為佳梁做點事。可我怎麽幫他們拿回證件?
就在這節骨眼兒上,我接到邱陸的電話。他說公司四月初要在迪拜開個分部,決定派他和另外三個同事過去。
我倏地從床上坐起來,機會來了!迪拜是另一個國家,要過境就得把護照交還到每個人手中。而我去迪拜甚至都不用辦簽證,持中國護照去那裏短期旅遊連落地簽證都不需要。
“一定要去!邱陸,我會在迪拜那邊的機場等你,助你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