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我從來都沒愛過你?”剛強的第一反應是荒唐,不可置信。冤枉!
“珊珊,我承認自從去了市建局上班以來,陪你的時間太少,可你也知道我是逼不得已。目前我還在試用期,一年後才能轉為正式公務員。吳俊已經向我保證過,隻要我幫他順利完成這次的‘打造美麗鄉村’項目,年底就可以給我轉正。珊珊,我們在一起三年多了,感情也不錯,你知道我沒有理由刻意去疏遠你,是吧?而且就算你看不上我了,好歹也別跟這家夥在一起啊!”
剛強伸手指了下坐在沙發上的鄭源,心頭的火苗又蹭地竄起二尺高,“作為一個男人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這小子靠不住,跟他在一起你會後悔的。”
珊珊搖頭,“鄭源不是你想的那種人,就算將來我和他分手,我也不會後悔同他認識過……剛強,”她晶瑩的雙目中泛起一圈微紅,看得出對剛強也有些不舍,“你知道我從大一入學時就喜歡上你了,為了能同你在一起我做過不少努力。怕你難以接近,我還特意去求我小舅,讓他在廣告公司盡量給吉吉製造個機會。在你成為我男友之後,我也一度感到驕傲和幸福。”
“那是我現在讓你失望了嗎?”
“不是的,怎麽才能讓你明白呢?每每看到其他情侶在一起的狀態,無論是電視上還是身邊的,我就覺得我們之間少了些什麽。我不是那種戀愛中期望男友全天候守在自己身邊的女孩,也說不出來我倆的關係究竟哪裏不對。但就是感覺一樣很至關重要的東西缺失了,直到最近認識了鄭源。”
至關重要的缺失……一向反應靈敏的剛強發現自己已無法思考,在心痛的同時又開始頭痛,“缺失?珊珊,你就明白告訴我,我應當怎麽做?”
“不是、不是要我告訴你!”珊珊絕望地甩著雙手,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同他解釋清楚,最終掩麵而泣。
“珊珊,甭跟那小子廢話了,”鄭源站起身,低頭瞅了眼自己血跡斑斑的白襯衣前襟,大概不想就這麽走出門,但更加不願與剛強繼續同處一室。挽起珊珊的胳膊,“咱們走吧。”
“你讓我把話說完,”珊珊掙脫鄭源,走到剛強近前,抬起頭真誠地望著剛強,“謝謝你這幾年的陪伴,但真正的戀愛不是這樣的。它不同於一份工作,剛強,不是你必須要盡的什麽義務,也不應該由別人來告訴你怎麽做。如果你真的喜歡一個人,無論再忙你也會無法控製地朝思暮想、為她牽腸掛肚,你會想方設法抽時間去看她,打電話騷擾她。會跟她分享每一天的瑣事,把你的成績拿給她開心,苦水隻想和她一個人傾訴。你最不堪的往事、最恐懼的將來,隻要和她分享過就不再那麽難以承受。剛強,你捫心自問,這是你同我在一起時的體驗嗎?”
珊珊這番話聽到後來,剛強的一顆心已徹底涼涼了。並非因為她的絕情,而是這番話裏的描述確實同他過去三年的狀態毫不沾邊兒。真是可笑,一直以來他以為自己是在正常戀愛中,而且和女友處得還不錯,其他情侶鬧的那些別扭、流的那些眼淚對他二人來說似乎是無聊的、免疫的,卻原來……嗬嗬,好吧。剛強衝珊珊點了點頭,轉身朝門外走去。事已至此再糾纏下去也沒啥意義了。
“剛強!”不料珊珊又在背後叫住他,追到門口放低聲音對他說,“剛強,我們相識一場,我有句忠告送你——下次談戀愛的時候,找個你真正喜歡的女孩吧。你是個優秀的男人,也重情重義。對自己好點兒,別再浪費青春了。”
真正喜歡的人?剛強想起上一個女友李舒涵,似乎分手時也是這麽個套路。他這輩子還有可能找到一個真正喜歡的女人,一個讓他朝思暮想、失去理智、患得患失無法自已的女人?又或者幹脆單身算了,別再像頭兩回那樣禍害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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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艾所在的公寓樓租客大多數是在附近公司上班的精英一族,基本上見不到還在讀書的學生。例外是個住在她樓上的男生,她住9H,男生在10H。和她差不多的年紀,長得嘛還不錯,一米77上下的個頭兒,由於腿長頭細,給人的感覺比實際身高更為出挑。額前的頭發烏亮但不柔軟,如鬆針一樣根根挺立著。清秀白淨的臉上五官較為集中。氣質優雅嚴肅,像是來自那種重視家教又背景深厚的家庭。
衣著也能證明這一點,就風格而言同邵艾是類似的——並不刻意追求昂貴的名牌,但穿的用的顯然是有質量保證的好東西。關鍵是對物質生活的那種無所謂的態度,由於從來都不成問題所以蠻不在乎,顯然有別於掙紮拚搏實現財務自由之後的那種生硬的講究。
邵艾沒多久便發現此人與她竟在同一所大學同一個係,也是碩士,比她高一級。說實話這種情況挺尷尬的,早上有時二人會一起在公寓裏乘電梯下樓,來到馬路上各走各的,等進了教學樓後又步入同一部電梯。時間久了也會禮貌地敷衍兩句,比如“公寓管理員好像換人了,”或者“9E那家好吵,昨晚又開party到半夜啊?”點到為止,相互間連姓名也沒打聽過,倒不是刻意避嫌。
因為男生有些瞧不起她——這是邵艾的直覺。不隻她,這家夥似乎瞧不起任何年輕女性。雖然時不時有裝扮時尚、風格日韓、超短裙粉紫色眼影長兔毛包包的年輕女孩來公寓找他,但都是三三兩兩結伴而來,有時會坐他停在地下停車場的賓利離開。沒見他同誰單獨出入過,所以正式女友大概是不存在的。
正因為男生自己交往的女孩都是迷戀於吃喝玩樂穿衣打扮的洋娃娃,從未深交過的邵艾也被一並歸到了那類。對此邵艾也不意外,這種男生她過去沒少見,通常家境和自身條件都不錯,尤其對自己的智商引以為豪。也許在長輩和同齡男性麵前是謙遜恭敬好學的,但對年輕女性則是禮貌與教養都無法完全掩飾的孤傲。
轉眼到了十月初,邵艾已基本適應了英語教學和西方的生活方式,便也像其他新生那樣開始在係裏找科研導師。她聽說藥學係的碩士生可以選擇curriculum-based track,也就是隻靠上課來掙足學分就能畢業,不需要寫論文、答辯。然而大部分學生都選了thesis-based track,在某位導師的指導下做科研。
邵艾在弄清楚係裏每個教授的科研方向後,決定去卡尼教授的實驗室參與“熱休克蛋白HSP27”相關的課題。邵氏藥業目前的經營結構大致是中藥中成藥占一半,西藥占三成,保健品占兩成。邵艾計劃著將來接手家族產業後,著重於開發、引進、研製位於國際藥學前沿的西藥,而不是幾十年如一日地炒冷飯。
拿這個熱休克蛋白27來說,近年來已被證明與多種癌症相關,例如在甲狀腺癌、乳腺癌、卵巢癌,甚至白血病患者中都有過量表達。雖然國際上目前在這方麵的研究還處在初級探索階段,不少學者認為HSP27對多種惡性疾病的靶向治療具有不可低估的潛力。於此同時,這種過量表達在神經係統中又有積極作用。
“我尤其感興趣的是,”邵艾對卡尼教授說,“HSP27對神經元的保護機製。”
“嗯,不錯,”明黃襯衣配藏藍長褲的卡尼教授聽後,拿英語對邵艾說,“你可以和閔康一組,他目前正在研究能抑製HSP27的先導化合物,我讓他先帶你去參觀一下他的實驗台。他是我最滿意的本碩連讀生,已經在《醫藥化學雜誌》上發了一篇文章。”
這位卡尼教授也是個有趣的人。六十上下的年紀,一頭銀發,戴副小圓眼鏡,每天都是同一款襯衣和褲子。原因是這位教授對工作太投入,十分不喜歡把精力和腦力花在穿衣搭配上。據熟悉他的學生講,某天他同太太出去買衣服時看到這套衣褲,穿上一試,覺得這就是自己後半輩子想要的風格啦,於是幹脆一口氣買了十來套。誰去他家衣櫃打開來看,整齊劃一地隻有這一種款式。
事實上方熠也同邵艾講過類似的事例。楊教授當年在斯坦福讀書的時候,實驗室裏有個歐洲來的男博後特別喜歡穿那種黑白橫紋的短袖衫。博後在若幹年後出了本學術書,插圖裏畫的都是穿黑白橫紋短袖衫的一個中年胖子。
誰料閔康就是住在邵艾樓上的學長,這讓邵艾一百個難為情起來。該不會認為她是為了接近他才故意找上他導師的吧?
還好閔康的神態沒有表露出任何不自然——除了慣常那種“女人在自然科學方麵無法向男人看齊”的輕蔑,用英語向邵艾介紹了一圈實驗室裏的主要儀器。說他自己的畢業課題是用高通量篩選HSP27抑製劑,再想辦法優化抑製劑先導化合物的化學結構,從而達到提高其藥物選擇性的目的。閔康的中文帶點兒福建口音,英文流利且地道,顯然不是像邵艾這樣讀完本科才出國的。邵艾懷疑他可能在本科或者高中時期就出來念書了。
“關於這個神經元保護機製,”閔康聽了邵艾的設想後,淡淡地說,“已經有人做過了,包括電信號記錄。”
“我不是想研究神經元細胞,”邵艾解釋道,“是想看與細胞鏈接的樹突和軸突,其電反應有沒有受到保護。”
閔康搖了搖頭,“隻觀察樹突和軸突的結構是可以的,目前有各種三維成像的方法。但電記錄不可行,目前我們的腦切片厚度在150到350微米之間,很難保留樹突和軸突的完整性。”
“那就用500微米。”
“太厚了,放到顯微鏡下什麽都看不清,自然也無法進行膜片鉗。”
“不需要看清,”邵艾盯著閔康的眼睛說,“可以依據電位和電流的變化來進行膜片鉗,通過計算細胞電阻值來判斷是否實現了電極與細胞膜的密封性。”
閔康驚愕地吸了口氣,頭一回用嚴肅的目光正視邵艾。“你……能辦到?”
“試試看吧。”
邵艾說完望向窗外,目光越過樓下的樹叢和花園,穿出波士頓醫學院,橫跨整個美洲大陸和太平洋,落到身在中科院魏教授實驗組的方熠身上。此刻的北京是午夜,他應當已經睡下了吧?別老熬夜啊……這項“厚切片電記錄技術”是方熠發明的,是他最近兩個月的辛勞成果,當然也是在神經專家魏教授的大力協助下才得以實現。目的是為了檢驗楊教授對邵氏藥業根地清注射液的毒性評估。
方熠,我是多麽為你驕傲!隻是,你知道我每時每刻都在想你嗎?什麽時候你才能來到我身邊?
注:每天明黃襯衣配藏藍褲子的大學教授和橫紋短袖衫的博後確有其人。
附1)人物劇照
附2)《已經結束了嗎》,作詞王中言,作曲王治平,演唱張信哲
保留身邊的座位 當作你我從未決裂
距離變了我沒變 溫柔變成陳舊照片
陌生的城市 淋濕的夜
聽不懂的語言 喧嘩過街
把身上的銅板 換杯叫憂鬱的咖啡
我習慣失眠
已經結束了嗎 握著冰冷的電話
沒人回答
已經結束了嗎 當你退回我的花
取悅了他 要我作罷
邵艾還想方熠呀,什麽時候想想剛強呢?照片上的小帥鍋是誰?眼熟呢。。。
問好!
剛強很快會見到邵艾的,但是邵艾不會那麽快和方熠散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