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那日,宅健在家陪母親過。第二天又要離家,隨石川家的小輩們坐遊艇出海,這次計劃在海上待三晚,長輩們也樂得清閑幾日。
誰知到了出發前的下午,宅健收拾妥當行李,正要同母親道別,接到孝智打來的電話。
“宅健,快過來陪我打機啦,一個人在家都要悶死了!”
宅健愣住了。“一個人?少爺,您不是和老爺夫人去歐洲了嗎?”
電話那頭長歎一聲,“本來是一起去的啊。前天在威尼斯碰上父親的老友,吃了頓飯。他們有個女兒,我不過是在飯桌上……隨口誇讚了幾句,父親回酒店後就衝我大發雷霆。我氣不過,自己先飛回來了。”
宅健沒有吱聲。以孝智的尿性,不可能隻是誇幾句那麽簡單,多半又想打人家閨女的主意。
“不行啊少爺,我也正要出門。”宅健瞅了眼手表,恭子派來接他的車就快到了。
“那你幾點回家?”
“三天後。”
“不會吧?你要去哪裏啊,這麽久?”
宅健猶豫要不要說實話,最終還是決定和盤托出。
“你小子,本事大了!”孝智此刻若是站在對麵,定會一拳捶向宅健胸口。“居然趁我不在,和恭子搞上了?”
“哪有啊?都說隻是做做樣子了,”宅健嘴上這麽說,心裏卻甜滋滋地知道沒那麽簡單,“總之我這幾天沒法陪您。要不,我問下恭子,看她肯不肯帶您去?”
“你是說……別,那個母夜叉,還是算了罷。萬一又惹她不高興,把我丟進海裏喂魚怎麽辦?”
宅健抬手,將嘴邊溢出的笑容按了回去。“不怕,少爺,不是還有我嗎?您不去,可就隻能一個人待家裏嘍?”
電話那邊沉寂了一會兒。“好吧,你替我問問她。”
宅健掛上孝智的電話,立即打給恭子,將孝智的事簡述一番。
“這樣啊,”恭子為難地說,“還是不要了吧?我倒不在乎多他一個人,隻是你在他麵前張口少爺、閉口少爺的,別人會怎麽看我?”
“我可以暫時改下口,”宅健懇求道,“拜托了恭子,你行行好。孝智從小有我跟在身邊習慣了,一個人在家怪可憐的。”
“那你是打算一輩子都陪著他嘍?”
這可真是句讓人浮想聯翩的話。恭子說完後定然也後悔了,宅健似乎能看到她那兩顆小酒窩之上浮起的紅暈。
“那好吧,”她的語調有些不自然,“不過你要替我警告他,船上的女眷可都是我家的親戚和世交。他要是敢亂來,我把他丟進海裏喂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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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鍾頭後,宅健和孝智坐著恭子派來的車抵達港口。二男下車時自有傭人搬行李,然而孝智出遠門會隨身攜帶個小包,裏麵裝著他的私人物品。孝智對花生過敏,若是不小心吃了有花生成分的食物,需立即注射腎上腺素。而這位少爺整日丟三落四,這麽重要的東西一向由宅健保管。
正值晚飯時分,二男上船後,被傭人直接領去餐廳。這次出遊算上他倆在內,共有十二個年輕人,就等人到齊後起航了。
餐廳在二樓的船頭,三麵牆壁和屋頂由一扇扇拱形大玻璃窗拚成,裝有遙控百葉窗,可全方位欣賞海景。晚餐是自助形式,海鮮為主。長桌旁現已坐了八九人,有的看樣子吃得差不多了。孝智走到桌前自我介紹時,宅健為他拉開椅子。在座的除了家在北海道的兩個遠親,其餘人都聽過成田家的名頭。
“這是把競爭對手的兒子也請來了耶,”千惠衝美奈說。聲音雖不大,但同桌的基本都聽到了。
等孝智入座後,宅健瞅了眼桌對麵的恭子,見她身邊的座位是空著的。宅健並未急著過去,問孝智:“少……孝智,你喝什麽?”
“水就行了。”
宅健走去旁邊的食物桌。孝智說的是“水”,沒說出口、也無需多言的是——水裏必須加冰塊,還要放三片檸檬,兩片嫌淡四片太酸。
水端給孝智後,宅健折回來取食物。先裝孝智的盤子,這位少爺愛吃啥不愛吃啥,宅健想都不用想,如同他此生有兩副身體,可以毫不費力地在兩套口味中切換。
海鮮中有整隻的螃蟹,孝智最愛吃螃蟹了,但隻吃蟹腿和蟹黃,且沒耐心剝殼。宅健挑了兩隻,放入自己盤中。
端著兩個盤子走回飯桌。先把孝智那盤送到他麵前,自己再走去桌對麵。剛要在恭子身邊坐下,見她的果汁杯空了,記起自己“男朋友”的身份,端起她的杯子去裝果汁。回來後從桌中央取來一隻小銀盤,開始剝蟹。等蟹殼和蟹腿肉盛滿銀盤後,又站起身,遞給桌對麵的孝智,自己才開始吃飯。
在宅健做這些事的時候,整桌人呆若木雞地望著他。千惠和美奈已不知交換過多少次眼神和鬼臉了,最終美奈沒忍住,一邊吃著優一遞到嘴邊的鰻魚,衝宅健說:“還以為宅健學長是個不解風情的男生,原來之前是沒遇上‘對的人’呢,嗬嗬。”
宅健衝她一笑,沒有多說。一旁的太翼被嗆著了,連連咳嗦。孝智麵色一沉,看看恭子,又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小輩裏最年長的是恭子的堂哥,再過幾天就三十了。英挺的國字臉,戴副眼鏡,隻是有些招風耳,在平安夜晚宴上曾和宅健聊過幾句。見場中尬況,又瞅了眼桌上的蟹殼,帶頭聊起明日的釣蟹計劃,氣氛才回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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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智因為才從歐洲回來不久,旅途疲勞還未散盡,吃完飯就困了。宅健起身送他去房間,還未走出餐廳的時候,聽背後傳來美奈的聲音:“姐姐,不要怪我們多嘴,你那個男友真的是個gay哎!他對那個什麽孝智比對你好一百倍……”
進屋後,宅健給浴缸接滿熱水。孝智泡澡的時候,宅健把他脫下來的衣服疊好,再坐到地毯上,打開孝智的行李箱,檢查帶來的衣服。等全部翻完後長歎一口氣,衝浴室喊道:“怎麽襪子才帶了一雙,內褲倒有八條?”
“是嗎?”孝智的聲音從浴室傳出,“那你借我兩雙。”
頓了頓,孝智又說:“你翻翻行李箱外側的小兜。”
宅健以為那裏藏著備用襪子,拉開拉鏈,伸手入兜,掏出隻公仔和尚。巴掌大,一身棕色僧服,眼睛小如豆,眉毛卻很粗。
宅健摸了把公仔的光頭,咧嘴笑了。“哪裏買到的?謝謝啦!”隨後將公仔塞入褲子口袋。雷豆法師是宅健小學時的最愛,現在早已斷貨了。
“威尼斯,想不到吧?那裏的街邊小店居然能買到十年前的存貨。”
孝智洗完澡出來,自己爬上床。宅健在他床頭的小桌上擺好瓶裝水,孝智有夜裏喝水的習慣。關燈後再把窗簾拉上,留下幾厘米的縫。孝智怕黑,有時會做噩夢。
“有事打我手機。晚安,孝智。”
宅健說完,去開房門。不料門外本已聚集了五六個人,宅健冷不丁開了門,頭裏幾人重心不穩,朝宅健跌過來,被他伸臂扶住。不用說,自然少不了恭子那倆妹妹和男友。諸人理虧,被逮個正著後也不敢逗留,四散而逃。
宅健把門在身後關好,朝走廊盡頭的樓梯間走去。沒走幾步,見恭子從樓梯間移出,像是早在那兒等著他了。時值歲末,恭子身上穿的還是晚餐時那條黛紫色鏤花長裙,外麵披了件短外套,估計才去過甲板。抿著嘴,腮幫子微鼓,所以宅健沒能看到他最喜歡的那對虎牙和酒窩。
“找我有事嗎?”宅健話出口後,真想抬手給自己兩個嘴巴。孝智曾告誡過他,這句話在女生來找的時候是最欠抽的開場白,十分地“不男人”,簡直窩囊至極。
果然,恭子隻冷冷回了句:“沒事,”便調頭朝樓梯間走去。
宅健身形晃動,竄上兩步繞過恭子,伸臂撐在樓梯間入口處,沒臉沒皮地說:“你確定?有事不講留著過夜,會變熊貓眼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