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樂即安 Little Sunshine @ 蓮花

好雨知時節,潤物細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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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雍正爺那樣的漢子》24 少年意氣

(2025-10-19 10:56:46) 下一個

        順著河堤慢慢走下去十幾步,我便來到了長青河畔。

  青青河畔草,鬱鬱園中柳。放眼望去,有數隻畫舫在河麵靜立。高大威武,美侖美央,如同一幅油畫飄浮在水中央。

  我跪下身去,將手中水壺投入河中,按下壺口,靜靜聽它汲水冒泡的聲音。水麵上倒影著藍天白雲,和我自己汗濕的麵龐。我的辮子從脖子一側滑下,發梢微微垂入水中。

  這個時候,我猛然想到,會不會有人在此時突然伸手,推我入水?我可是一隻不折不扣的旱鴨子啊。我的後背一緊,全身陷入了一種戒備狀態。

  小時候,我的兩個哥哥因為去偷偷遊泳,被我父母嚴加管束。我還記得,母上大人一大早會在他們的尊臀上,用藍色墨水畫上一隻烏龜,晾幹之後再放他們穿衣上學。如果下午回家,墨水印記模糊,父親便會負責去抽他們一頓。也怪不得父母當時出此下策,我的兩個哥哥,可以說是膽大包天。他們曾經跟著別的孩子,跑去長江裏麵遊泳。因為他們的先進事跡,我也沒了機會學遊泳。時至今日,頭放到水下也不敢。

  我好像第六感上身一樣,後背冒出了寒意。我急急打滿一大壺水,手提水壺走上堤岸。

  果然,迎麵走來一個臉生的宮女。雖然我左右閃躲,她還是直直地大力朝我撞來。

  我感謝心中預感的靈驗,趕緊往下一蹲跪倒,屈指扣住麵前的草莖泥土,雖然滑落寸許,沒有真的滾下河堤。但是,我的壺中之水在衝撞之下,一下子灑落了不少。

  納嬤嬤可能在遠處看到,此時也衝到了我身邊。她一把拎住我的胳膊,強力將我拖拽到河堤上麵。她不理站在我們身邊不斷告罪的那個宮女,一邊拉著我走,一邊急急地說,

  “阿諾,我們先去栽樹,最後再來澆水。到時嬤嬤陪你一起來取水。”

  我驚魂未定,大口喘息,好好謝了她。

  我們回到剛剛種的樹旁。此時,竟然五棵之中,有三棵已經東倒西歪,必須回爐再造。

  怎麽,本姑娘這麽快又穿越到流星花園一劇中了麽。擺出這種小孩子打架,相互揪頭發扯辮子的架勢?那位枕旁風同學可真是天真浪漫,童心未泯啊。

  要說我一開始還想著盡力忍受,自從剛才那名宮女來撞我,我此時又有些生可忍、熟不可忍的憤概了。這種行為,在捉弄人之外,還帶著一絲冷森森的惡意。這就不是簡單的捉弄人可以解釋的了。

  納嬤嬤又一次示意我,讓我交代自己的身份。我抬起頭,冷冷地看向那位樹下乘涼的徐公公。

  雖然我的身份確實也沒什麽好炫耀的,但是,無論我是誰,千語也好、阿諾也罷,都不應該是他們可以隨便草菅的人命!

  我知道我這句話,聽起來也可笑。在此地的宮女內官們,可不就是命如草芥麽。如果失去了僥幸得來的雍正爺的關愛,我與他們又有什麽區別?

  我想了想,走上前去,將那三棵樹苗鬆土、扶正,壓實。然後將壺中的水平均分配著澆到五棵樹上。等我再次直起身來,驟然發現,徐公公已經背手走到了我的身旁。

  他徐徐開口道,

  “還是請這位禦前女官,速速歸位去吧!”

  看來這位徐公公的主子捉弄我,終於捉弄得滿意了。我略微詫異的是,我也沒注意到他身邊走來過什麽人與他交流。難道這位仁兄是軍令自掌,可以自由決定,什麽樣的態勢、我落下了幾滴眼淚,他的主子就會滿意了?剛剛還有人想將我撞落河中,這麽重要的任務尚未完成,就這麽打道回府,提前撤退了?

  還是,對方多少顧忌著,我會向雍正爺告狀?

  我蹲下身子行了一禮。

  “多謝徐大人宅心仁厚,寬恕屬下。”

  對這種人,我也不想提自己的名姓。

  “納嬤嬤今日因屬下受累。屬下要同納嬤嬤一起,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務,再行離去。”

  我拾起地上的扁擔和盛土的籮筐。

  並非我不識好歹,不曉得就坡下驢。我怕我走之後,納嬤嬤會因此受到更嚴重的懲罰,被他遷怒出氣。而納嬤嬤受了今日的委屈,千語在她手下,如果又因此受到連累,被人磋磨,最後還不是要惹我傷心愧疚?所以,我不能就此離去。

  納嬤嬤見我麵色嚴肅,便也快手快腳與我偕行,去遠處搬土。徐公公冷笑一聲,也不以為意,又踱回他的樹蔭底下乘涼去了。

  現在雙方都已經挑明了身份。不對,他來向我挑明他一早知道我的身份,也就是說,他並不怕我。如此說來我今天倒黴,撞上的不是皇後,就是寶親王的額娘,又或者,還是那位親愛的貴妃娘娘。

  甚至,如果我運氣太好的話,還有可能是辜負過雍正爺的那個人。他的親生額娘,皇太後陛下。

  管她是什麽身份呢,隻要徐公公不是雍正爺本人派來的,就傷不了本姑娘的心。隻要不傷心,身體上的一時痛癢,我不會放在心上。

  於是,我與納嬤嬤繼續專心地挑土培樹。

  豔陽高升,溫暖和煦,空氣中帶著一絲燥意。汗水醃過肩膀,一片火熱痛辣的感受。納嬤嬤身上此時,一定更為難熬。我看著她麵沉如水的表情,便也覺得沒什麽大不了。我又轉念想到,不知道千語此刻,又在何處罰跪受苦?她的膝蓋是否又酸又疼,是否與我當時那樣,人有三急,又羞又窘,無人解救?

  我心中忽然煩躁起來。

  終於,很久以後,這位徐公公當初隨手一指的這一片堤旁土坑中,都被我和納嬤嬤種上了那種火紅的芭蕉天堂鳥,澆足了水。我數了數,如徐公公指示,正好八棵樹。還是一個很吉利的數字呢。

  最後,我向徐公公行禮告退,他冷漠地微微頷首。

  我又向納嬤嬤拜謝,她輕輕展開雙手,用力握了我的雙臂一下,然後放開。

  此時已是接近黃昏。我拖著沉重的步子,轉身向禦花園之外走去。

  那天是我的旬休日,我沒有當值的任務,一時之間倒也不著急回乾清宮去。我知道自己平時缺乏鍛煉,那一刻十分疲累。雙手手掌和肩頭,都是痛辣難當。我也知道自己急需飲水進食,好好休息一番。我甚至開始後悔,平時雍正爺讓我練拳練劍的時候,我不該偷奸耍滑,渾水摸魚。

  但是,千語此刻在哪裏?我十分焦心。

  我頓在禦花園門口,猶豫著我的去向。是去翊坤宮探聽千語的消息,還是回乾清宮去叫救兵?

  如果真是貴妃娘娘早上派人將千語叫走,捉弄我的人是誰,答案似乎已呼之欲出。

  對啊,恐怕也隻有年貴妃才能如此有恃無恐吧?所以徐公公才會絲毫都不怕我,他不就是並不怕我向雍正爺投訴貴妃嗎?是的,隻有這位貴妃娘娘才是雍正爺這二十年來,天長地久連綿不絕的心中所愛啊。她會在意我這樣的人,去向雍正爺告她的狀嗎?也許徐公公會笑答一句,屬下正在督工植樹,阿諾姑娘偏要橫插一腳、來此處胡鬧,而且還請都請不走。

  誰能做我的救兵呢?隻有我自己。

  於是,我決定再次獨闖翊坤宮去。如果真是貴妃要捉弄我,那我似乎也隻有負荊請罪,去當麵懇求她放我一馬。至少不要連累千語。

  走了一會兒,我覺得體力不支。夕陽雖遠,威力猶在,曬得我頭昏眼花。身上的汗早已被風收幹,衣物潮乎乎地貼在後背上,不太好受。

  我看到前麵一棵樹下,擺了一張石桌竹凳,便一步一步捱了過去。我慢慢走到桌邊走下,深喘口氣,休息一會。我說自己準備充足也是錯的。我以為千語會替我準備午飯幹糧,還是大意了。

  我昏沉沉地坐在桌邊,閉目集中精神,抵抗那種難耐的饑餓感。一天沒吃東西,靠的全是消耗脂肪啊。這麽想來,今天的戰果不小,算得上是保持身材的良招。

  我的耳邊猛地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

  “做出這副模樣,是要給誰看?”

  我微微抬眼,竟然還是那個陰陽怪氣的徐公公!

  這人還有完沒完了?不管是貴妃還是皇後,他不趕緊著去給他的主子匯報工作,跟著我遊蕩幹什麽?怕我立即跑回乾清宮打小報告?還是說,他其實在盼著我回乾清宮去,見我不按常理出牌,現在要逼著我按照他們的計劃走?

  是的,本姑娘今兒個栽您手上了,徐大人。

  人是鐵,飯是鋼,本姑娘今天對這六個字認識得很透徹。

  我決定省省力氣,不回答他。此人又道,

  “女官回到宮內,見著蘇公公,代咱家問個好。”他冰冷地接了這樣一句。

  他在向我示威,他確實是什麽人都不怕。說來說去,還不是說他背後的主子,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我?

  我其實挺想問他,徐大人,請問您這是領哪位貴人的米糧啊?可否給在下指條明路啊?也省得本人猜來猜去,跑來跑去把腿跑斷了。不過,我估計他不會那麽好心告訴我。看著我急得團團轉,不是更加有趣嗎?

  我確實急得團團轉。因為我不知道,千語還能撐多久。她會不會被打?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雖然我去翊坤宮也有自投羅網之態,但我又隱隱希望,事情也許沒有想象得那麽糟糕?就算眼前的徐大人真是年貴妃授意,她畢竟與我和千語還有合寫一詩之誼。就算她或許近日聽聞,我與萬歲爺夜訪禦花園,言行太過招搖,她一怒之下想要對我略施懲戒,宣示自己對那位爺的主權?甚至想派人將我推入河中,落水出醜?但是,畢竟河堤旁有那麽多的宮女內官,不會全都看著我垂死掙紮而不施以援手吧?盡管有些涼颼颼的惡意,應該也不是想取我小命那樣高級的惡意?

  觀察之前接觸年貴妃時她的言語態度,我估計她不會是做事趕盡殺絕之人?我想來想去,我還是自投羅網比較好。如果她心氣順了,說不定會放了我和千語呢?我再說些好話求她就是。雍正爺不是也說過,貴妃娘娘信佛麽?

  我休息好了,也想清楚了,於是睜開眼睛,準備起身。

  徐公公的身旁,突然冒出另一個冷森的少年聲音,

  “裝模喬樣、做張做致。擺出一副我見猶憐的鬼樣子,打算給誰看呢?”

  我乍聽此音,心中驚訝。

  此人似乎尚在年幼,聲音入我耳中,並不熟稔。我看向他的麵龐,立即惶恐地站了起來。我蹲下身子規矩地行禮。

  “奴才給寶親王請安。寶親王吉祥!”

  寶親王此時年方十一二歲。他從小被接入宮中教養,與他的聖祖皇瑪法親密無間。與他的皇阿瑪雍正爺倒是顯得有幾分疏離。雖然他也常到乾清宮請安,但似乎極少說話。幾句請安的套話說完,即行離去。

  怪不得徐公公不怕我!原來是有這麽個小祖宗撐腰啊。這豈不是比皇後甚至太後都要硬氣了不少麽。

  對麵的人也不叫起,一甩袖子說,

  “誰準你這狗奴才看本王了?徐公公,去把這奴才的眼珠子給本王挖出來!看這狐媚畜生,以後再怎麽去惑亂君心!”

  他背過身去,不再看我。

  我聞言心中緊張,卻也不是太害怕。若此時還在半年之前,我對雍正爺來說,尚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侍女,今日莫說眼珠,小命都交代在這裏,也是極有可能的。但是,托賴那位爺對我的小小垂青,我覺得自己此刻可能可以算得上是他心中排得上名號的人物之一。我相信,寶親王這位未來皇位的接班人,應該不會真讓他的手下挖出我的眼珠吧?

  隻是他小小年紀,怎麽用詞如此險惡?我由衷地感到了一陣膽寒。

  徐公公上前一步,站到我的身前,冷笑了一聲。

  我被他那聲怪笑搞得毛骨悚然,忽然很怕他真的從袖中掏出一把尖刀,向我眼中紮來。於是我連忙高聲叫道,“寶親王,奴才鬥膽問一句,您這是為了您的額娘鳴不平,還是您自個兒怨懟您的皇阿瑪,對奴才比對您還要和善耐心?”

  小小少年,轉過頭來瞪著我的時候,目眥欲裂,一副咬牙切齒的態勢。

  這個時候,我們周圍又響起了另外一個聲音。年貴妃的大宮女,那位名叫彩虹的姑姑,終於趕到此處。她在一旁高聲說,年貴妃此刻正在禦花園內遊覽,請阿諾姑娘去陪她說話。

  與此同時,常在蘇公公身邊行走的那個小內官,也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大聲稟告,叫我即刻去禦前回話。

  親愛的讀者,並非是我撒謊,生搬硬套地湊出這許多人來,你一言我一語地同時說話。當日我實在是頭昏腦脹,低血糖確實可以造成迷幻之感,我確實有可能記錯了。但是我還是清楚記得,這幾個人都在差不多的時間出現。誰先來,誰先說話,我記不太清楚。我不想一次描述一個,這個人突然發聲了,那個人又突然說話了,索性就說他們齊聲說話了吧。

  總之,他們都在差不多的時間出現在石桌周圍。有人要挖我眼珠,有人要請我麵聖。

  天色這時已經漸漸暗了。遠方的雲霞,紅透了小半邊天。雖然很快就要天黑,但那一刻的彩霞,卻是那麽的豔麗奪目。

  我緩緩撐著石桌站起來,對寶親王說,

  “寶親王,徐大人,今日阿諾違背宮規,執意阻擾徐大人執行公務,改日再來領罰。”

  我又轉身向女官彩虹說道,

  “聽聞千語一早被貴妃娘娘傳訊,不知她笨手笨腳外加一張笨嘴,有沒有惹到娘娘生氣?”

  彩虹立即告訴我,千語一早已回了自處。貴妃娘娘請我去,與千語之事無關。

  我再次向寶親王行禮作別。他默不作聲,不做回音。

  我等了一會兒,見他不想搭理我,便跟著蘇公公的徒弟回乾清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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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小樂即安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吉明日' 的評論 : 哈哈謝謝明日。科幻修仙我是很難寫了,需要超級多的想象力。我不行。阿諾對年貴妃還是有些防備的,按照現代的情感觀念,阿諾是很不安的。愛情是排他的。哈哈乾隆在這裏是蠻討人厭的,孩子們打遊戲的時候,有時真是“狗都嫌”啊。謝謝明日的閱讀和點評。有明日這樣的讀者,是小文的幸運。感謝。
吉明日 回複 悄悄話 那個年貴妃,我特意找了找,好像曆史上她是一個很好的人,不太像影視劇裏表現的那樣,也許和政治陰謀沒啥關係,後人大概喜歡過分解讀。咱們自己就寫文,應該知道咋回事。
這一集裏,成諾吃了不少苦,文到最後,她都分身乏術,如果是科幻修仙類的題材就好了,一個讓寶親王挖眼珠,一個去年貴妃那報道,另外那個真身去見心愛的男人雍正爺。
我開頭說年貴妃的曆史,是因為小樂這部文裏似乎也落了一點俗套,年貴妃不是好人,是吧?成諾自己不也懷疑是年貴妃派人整她的嗎?這裏的乾隆真讓人討厭,十一二歲是豬狗都嫌的年齡,在小樂的文裏再次印證了這一點。對了,我不是在說我們兩家的孩子啊,咱們的孩子最討喜了,哈哈。
小樂即安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南瓜蘇' 的評論 : 謝謝親愛的蘇蘇!我都是瞎想出來的,比較簡單的情節。真實曆史肯定可怕得多。我往簡單了寫,這樣容易點:)
南瓜蘇 回複 悄悄話 阿諾先是險些被推入河裏,又要麵對樹苗被破壞的挑釁,還有寶親王挖眼珠子的威脅,處處都是宮廷中的權力壓迫和人際傾軋。咋辦?舉步維艱。樂樂寫的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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